1971年的冬天,我还只是一年级的学生。爸爸妈妈在地质队工作,不方便我们跟着他们“南征北战”,就把我和两个姐姐,寄居在国营农场的外婆和舅舅家里。此时,我们已经放了寒假,每天帮着舅舅看养生产队的十几头水牛。
这天上午,外面很冷,像要下雪的样子。洞庭湖的农场,一片肃穆。我们和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就去牛棚开门,放牛出来喝水、拉屎拉尿,再把它们逐一牵回屋里,给它们喂干稻草、茶枯。就在我打开栏拴的一刹那间 ,我还来不及走开,意外发生了:以母牛“猴子”为首的牛群,朝门外冲来,瞬间就把我扑倒在地,十几头水牛从我身上飞奔而过,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只听见外婆和姐姐的尖叫声 ,呼啸而过的牛蹄声,混杂在一起,我脑袋嗡嗡一响,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我发现我躺在外婆的怀抱里,久病卧床的舅舅也站在我的身边,关切地看着我。外婆带着哭腔说:“三伢子,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把我们吓坏了,不然,我可怎么向你爸爸妈妈交代 !”我伸出小手,在外婆的脸上摩挲着 ,擦拭着她的眼角。她问我身上痛不痛,一边帮我解开棉袄,一边翻看着我的身体,查看是否有伤,直到看见我毫发未损,才放下了心。
原来,听到外婆和姐姐的尖叫声,正患着肺结核病卧床睡觉的舅舅,衣服也来不及穿就一跃而起,跑来隔壁的牛棚,处理善后的事情……舅舅把吓傻了的两个姐姐骂了个狗血喷头,责怪她们不该让最小的我独自去放牛,并把“猴子”牵回来后,狠狠地抽了它几鞭子,声嘶力竭地骂它不该带头狂奔,差点闯了大祸,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听到隔壁的骂声,我从床上走下来,过去拿下舅舅的鞭子,把“猴子”鼻孔上的绳子在柱子上打好结,摸了摸它,出了牛棚。
吃午饭的时候,我们都说奇怪了,十几头水牛从我身上跨过去,我居然安然无恙,真是万幸。如果只要有一只牛脚踩在我身上,我非死即伤。外婆说:“牛通人性呢!‘猴子’还是一个带崽婆,可能是它的崽子在吸奶,使它口干;要不就是牛崽子要喝水了,急着出去,才带头冲吧!”我也觉得外婆说得有道理。
这条母牛,“猴子”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它又瘦又长的脸,尖尖的下巴,活像一只猴子;它又老又丑,这次却是第二次做妈妈了。每次舅舅给 它接生时,我在隔壁听到它痛苦的呻吟,都心痛不已。它的舔犊之情,我很理解,就像外婆爱护我一样的吧!
我平日里和“猴子”也很要好,每当生产队要牛干活时,我尽力不把它派出去。有时候,农活实在太忙,它也必须工作时,我就会在它干活前,把它喂得饱饱的,怕它没有力气;它产下牛崽后,我总是把茶枯给它吃,而把稻草分配给其他的牛。有一次,它的眼角发炎,总是流泪,眼屎堵住了眼睛,我就用外婆原本给我做鞋的布,帮它搽拭干净,为此还挨了外婆的不少骂呢……这些 ,“猴子”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知道我对它的好,它感恩呢!
作者 付金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