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叮嘱我:“别忘了,去网上买几斤绿豆面。”——我知道母亲要滴豆饼了。
我老家在皖北固镇,固镇名不见经传,可提起垓下,十面埋伏、四面楚歌、霸王别姬……无人不晓。这么说吧,垓下就在今天的濠城——固镇县的濠城。而在方圆几十里内,濠城的绿豆饼都相当出名。
对我而言,思乡必思念故乡美食,牵动我味蕾的濠城美食,乃名扬淮河两岸的濠城豆饼。濠城豆饼,做法是将绿豆打成糊糊,放入有嘴的铁壶里,用麦瓤、豆秆等软柴火将鏊子烧热,将绿豆浆均匀滴在鏊子上,绿豆浆遇热凝结成铜钱大小的小饼。这就是濠城绿豆饼。
濠城绿豆饼做法简易,不需要专门的技艺。老少咸宜,荤素搭配,烧炒皆可。这正是濠城豆饼的特点。绿豆饼既是酒店里的招牌菜,也是农人的家常菜。天热时,一盘绿豆饼降暑怡心;素炒时,佐以青菜、豆芽、馓子,清雅爽口;下酒时,放上卤肉、五花肉爆炒,护肝解酒……到濠城或者固镇一带下馆子,客人一般会说:“炒盘绿豆饼吧。”酒店老板也会推荐:“这是濠城的豆饼子,正宗。”
因为没有鏊子,在广州做绿豆饼,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电饼铛代之。母亲以调羹将绿豆糊舀在滚热的电饼铛上,中温烤熟了,铜钱般大小的绿豆饼吐着热气,散发着绿豆特有的土腥味。母亲小心将冷却的绿豆饼铲下,放在冰箱里,随吃随取。
童年时,绿豆饼是外公的下酒菜,一盘绿豆饼,二两老白干,几瓣生蒜头,便是一顿饶有风味的午餐。这是苦乐年华的温馨记忆。少年时,豆饼是周末的打牙祭主菜,那时读初中、读师范,长期住校,营养不良,一盘瘦肉炒豆饼蕴含了父母的深情。而今,在广州,绿豆饼勾起的是乡愁,在老家,一天三顿可吃上绿豆饼子,一旦离开家乡,绿豆饼变成了奢侈品。
乡愁是什么?乡愁就是童年的味道。当年离开故乡时,豪气干云,激情澎湃。而到了中年之后,你发现你当初的离开,就是为了一种回归。下班到家,母亲在厨房里忙个不停,蒜苗、姜丝、葱花备好了放在盘子里,一块五花肉被切成了肉丝。哦,母亲在做肉丝绿豆饼。濠城绿豆饼,便是乡愁一个扎实的注脚,让我时常在不经意间念起往事——那挥之不去的记忆和凝结在心里的遗憾和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