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喆：给特朗普总统的一封信
引子
尽管当前的舆论环境中的对立情绪似乎不弱，但通过现象看本质，我却认为，中美两国的这一届政府，至少在三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上有几乎一致的共识。
万喆
盘古智库学术委员中国黄金集团首席经济学家
尊敬的特朗普总统：您好！
再过几个小时，您就要宣誓成为美国总统了。在此表示诚挚的祝贺和衷心的祝福！您一定有点奇怪，按理说，这种祝贺都是由国家元首发出的，我一个小老百姓，怎么会想起凑这种热闹呢？对抗还是共识？
事实上，我自己也是存着一些疑惑的。本来，从我一个中国吃瓜群众的角度看，咱们各干好自己的事儿，不就行了吗？但是，自从您选举获胜以来，各种消息层出不穷，好像中美两国的关系进入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复杂阶段，许多人提出许多对抗性很强的议题，让人咂舌。作为一个啥也不是的人，生活在当今全球最重要的这段关系中，我也不禁被动和主动产生了一系列的想法，不吐不快。首先，尽管当前的舆论环境中的对立情绪似乎不弱，但通过现象看本质，我却认为，中美两国的这一届政府，至少在三个极其重要的问题上有几乎一致的共识。
第一个问题是人民币汇率。要知道，在整个2016年，世界上有两个声音认定并大声疾呼中国的人民币被低估了，根本不应该贬值，甚至需要进一步升值。一个声音是中国的人民日报，另一个声音就来自正在如火如荼进行大选的特朗普总统您。第二个问题是国内改革。双方新政府都显示出强烈的改革愿望，并且表示出将拿出决心、智慧和勇气推行、深化改革。
第三个问题是目的。中美这一届政府都再三强调人民的福祉，并将使人民获得幸福作为努力的最终和最高目标。这些问题实际上奠定了政府运行的方向和基础，而两国如此相似。
当然，两国一定有很多的不同，乃至分歧。但是，既然都是为了民众服务，不妨来看看，两国民众的基础观点或认识是否有合作的基础呢？美国人关心的问题
对于美国民众而言，也许他们对中国所关心的是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中国是否尊重美国？这个答案其实是相当肯定的。美国在全球的地位并非一日建成，尤其在二战后，与其说这是个经济强大、政治强大、军事强大的现象，不如说这是个漫长的、深刻的信用建立过程。美国在全球治理中的贡献是个长期的事业，值得也获得了中国人的尊重。我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因此不能说代表了谁，但正由于我的普通，应该有很多人都和我差不多，爱中国，但也对美国怀有喜欢之情，看个美剧啦、吃个美餐啦，等等。这些喜欢也许非常鸡零狗碎，但从根本上，还是源于一种尊重。在近年来中国倡导的“命运共同体”概念中，也将中美关系放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并且希望打通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的对话渠道，使大家建立更为紧密的关系，为全球治理的新秩序奠定更扎实的基础。
第二个方面，美国的问题是不是都是中国造成的？这个问题我其实也经常在中国遇到，即，中国的问题都是美国造成的吗？我认为，当然不是。如果中国的所有问题都是美国造成的，美国可以解决中国的所有问题，那么……就尴尬了，难道我们是在美国领导下吗？对美国，恐怕也需要同样的思考。慢说美国一直担心的就业问题，其实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充分水平，而且从2016年起，其下降的边际速度在不断收敛，显示出失业并非由于岗位不足引起，而是供需错配的结构性失业。此外，2009年美国对中国轮胎双反案，已经很清楚地显示了，差不多等于90万美元买回一个工作岗位，代价巨大，得不偿失。进一步，更加细思极恐，倘若美国所有的问题都是中国造成，中国就可以解决美国所有的问题，您这总统的位置是不是就应该改成给中国人坐了？这当然是玩笑，但是可见，中美其实不具备长期对抗的基础，反而，具有互助互利的前景。中国人关心的问题
和美国政府一样，中国政府也需要关心中国民众的想法。中国人的关切点也在两个方面。一个方面，美国是不是值得尊重？当前，世界经济低迷，但国际贸易更加低迷，其中，贸易保护主义是最主要的原因。而美国这个贸易自由主义和经济自由主义的堡垒和先锋，竟然也成为了这一轮保护主义的扛旗手。2008年至2016年5月，美国对其他国家采取了600多项贸易保护措施，平均约4天就会有一项措施出台，远超二十国集团其他成员国，称得上是限制自由贸易的头号国家。从2015年10月至2016年5月，世界主要大国出台的各项贸易保护主义措施多达145项，频率之快、数量之多，为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所罕见。这一年，美国就采取了90项，又雄踞世界榜首。
当然，从2009年起，皮尤研究中心就发现美国孤立主义抬头的现象。但是，对于二战后建立的国际贸易以及其他体系，包涵着美国所相信和力推的各种价值在内。当美国为了自己的眼前利益就将这一切颠覆，其实是否也是在低估别人对美国价值的尊重，或者，也是对美国所谓价值观的一种低估呢？另一个方面，中国人也想问，美国希望中国好吗？无论美国伟大与否，中国人都会切身关联的希望知道这是一段较为友好和友善的关系。但近年来不仅在贸易上摩擦不断，在投资上，美国对中国企业的态度也让人疑惑。作为欢迎投资的国家，美国历史上三次由总统签署的外资国家安全审查不通过都是针对中国。第一次是较早前的中航技收购西雅图飞机零部件制造商MAMCO，第二次是关于三一重工，第三次是最近的爱思强并购案。更不用说对中国领土的完整性提出质疑等。中国人难免会有一个疑问，就是，美国为什么对中国的崛起这么不高兴这么充满疑问呢？尤其是，美国的价值宣传上表示是希望带动全球繁荣的。
如果中国民众很难解除心中疑惑，中国政府想必也会很难继续推进两国关系，势必对双方都是不利的。未来
的确，我们处在一个特殊的时代，可能就是历史的转折点。过去的国际秩序和意识形态范式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险，各种不确定因素相继出现或者一起涌现，无人能够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2016年，两个议题值得人深思，我以为，它们也多多少少预示了未来的走向。
一个议题是所谓许多“黑天鹅”事件的发生，包括英国脱欧，也包括了，您的当选。抱歉，将之当做最大“黑天鹅”的，其实不是我们，而是你们美国人为首的西方舆论场。这些舆论场过去被一些人，所谓“主流”和“上流”社会把持，因此，所谓“黑天鹅”，其实不过是指他们的失败，他们的自以为是精英主义的失败，失去了对社会的把控和认识，作出了种种错误的预见。可以说，失败的原因其实是傲慢，而傲慢的原因其实是狭隘。而您的胜利，是打败了这种傲慢和狭隘的反自以为是精英主义的胜利。但是，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但您是否能够翻开新的一章，成为新时代的开始，就取决于，您是不是会重新又陷入到狭隘和傲慢的陷阱里去，从而沦落为和他们一样的失败结果。我想，我们都应该思考这一点，而且避免这一点。另一个议题是一只阿尔法狗的胜利。当阿尔法狗攻克了人类最难的智力游戏之一——围棋，并且接连踢馆，踢翻了地球上现存的所有顶尖高手时，我们知道，这也预示一个时代的即将到来。人工智能和物联网将会更加彻底的改变人类的生活场景，从而可能彻底改变人类的生活方式。无论如何，信息流通将会更加扁平化、去中心化，技术革命带来的，一定是壁垒和界限的进一步消失，人类互联互通的趋势势不可挡。任何孤立主义和保护主义，在未来都只会成为历史污点。您和您的同僚，都是希望改变历史，青史留名的人。那么，更需要看清大势，努力方向应当是，为此刻与未来搭建更为快捷、方便的桥梁。了解
当然，也许聊远了。还是回到中国身上吧。我深深地感觉，中美之间的了解和理解还非常不够，尤其是美国对中国的了解。我看到，有些美国人看了中国的《资治通鉴》，就认为中国人都非常诡诈。
我倒是很理解这一点。因为若干年前，中国人看了一本《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就认为西方人都很淫荡。当然，《资治通鉴》在中国的确是一本很重要的典籍，对中国文化有深刻的影响。不过，说到中国文化，必须向您更清晰地介绍一下。中国人对中国文化是有“境界”之分的，我们总是在向更高的境界做追求，这就是中国人的价值观。
《资治通鉴》是一本讲怎么去“赢”的书，它的境界是“术”，也就是工具和手段，在中国文化境界中处于底端。往上一层，可以说是《孙子兵法》，其中说“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讲述的是中国人的战略，也就是，和平共赢。
再往上一层，是儒家。《论语》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讲述的是中国人的准则，仁、义、信。再上，是释家，即佛。禅宗的六祖说：“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什么意思呢？不妨说两个小故事。故事一是，往一个已经装满的杯子里倒水，总也倒不进去。故事二是，当你看别人都是屎的时候，因为你的心里是一坨屎。讲述的是中国人的心愿，开放宽容。
最后，是道家。《道德经》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讲述的是中国人的终极追求，自由。而在这一点上，中国与美国并无不同。最后
最后，我想说，综上所述，其实我们的终极目标何其一致，而如果双方采取将对方看作是屎并互相扔粪球还指着别人大笑却枉顾自己也会满身是屎的方式是多么毫无意义。不仅如此，对于前几日白邦瑞先生谈到的包括台海问题、南海问题在内的六点，他说，在中国文化中，这叫做“引而不发”。也许，这是一种“术”，所谓“negotiation skill”是也，相当于leverage，中国叫做“质”。对于此，中国有一部典籍叫做《古文观止》，是历代中国散文总集，代表文言文的最高水平，里面有一篇就谈到“质”。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蕴藻之菜，筐筥錡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於鬼神，可羞於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
孙子兵法也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无论您目前是将中国当做朋友、敌人或其它，不如先了解中国、中国的文化、和中国的价值观。将“质”置于后，将“信”置于前，我相信，您其实能够得到更多，我们都会得到更多。这才是您所期望的，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真正基础。这条路，通往北京。■此致
敬礼万喆首发于澎湃新闻
万喆盘古智库学术委员，中国黄金集团首席经济学家。主要研究方向为黄金及商品市场、国际国内宏观、国内经济政策、战略发展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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