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飞狐古道
燕山雪花大如席!
千年古道飞狐峪中,一行人正冒雪前行。这飞狐峪位处太行山脉与燕山山脉交接之处,蜿蜒穿行于百余里之宽的崇山峻岭间,连通中原与塞北大漠,乃关内关外通商的必经之路。自元代以来,江南的丝绸、茶叶,中原土布、棉花,津、保地区的日用百货经此北运,南下时带走草原的皮毛、畜肉,塞外老酒,蔚州的煤碳、小米。其时,主要运输工具乃高脚骡驮,又称骡帮,一年四季,南来北往运送货物的骡队成群结队,络绎不绝……商路繁华,峪中常有山贼出没,杀人劫货的事多见不怪。一些大客商,或请镖师保护,或主动送钱买路,以求人货平安。
这行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汉子,中等身材,头戴垂耳狐皮帽,身穿罩面儿狗皮大氅,举手投足儒雅飘逸。他身后跟着的是两个身披锦缎狐皮披风的姑娘,大的约有十八九岁,小的十五六岁,二人容貌娇美,身形妙曼,颇具南国风韵。最后面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穿一身青布棉农,外套羊皮夹袄,长的却是楞头楞脑,矮墩肥胖。原来前面的中年汉子姓乌,名云龙,江南人士,自幼习武,在剑术上颇有造诣。后面的两个姑娘,大的叫乌霜,小的叫乌雪,是乌云龙的两个女儿。那青年是乌云龙的徒弟韩铁牛。乌云龙此次出塞乃是为了拜访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塞外苦寒,冰雪洞天。一行人过涞源,经探幽崖,马蹄梁,刚入飞狐峪口,大雪便扑天盖地而来。这雪果真是大的出奇,用鹅毛二字形容似乎还是不够,当年“诗仙”李白用一个“席”来喻,当真是绝妙之极。乌霜、乌雪和韩铁牛自小生长在江南,怎见过如此大雪,又是惊叹,又是发呆,感慨造化神奇,天下竟有如此奇观。
大雪纷飞,加之山路蜿蜒崎岖,几人只好下马步行。但见这飞狐峪两边峭壁入天、怪石横空,最窄处仅容只人匹马通过,向上望去,天空只剩一线,使人有陷落万丈洞底之感,不免有几分胆寒。这一段路光线幽暗,雪雾飞扬,视物不过数米之遥,几人只好摸索前行。走了一会,山崖又向两边分开,路逐渐变宽,天也明亮了些。几人都有些气喘,便稍作休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忽听山崖之上传来一阵竭斯底里的狂笑声。这笑声古怪之极,绝望、凄楚、怨愤、悲凉、狂躁……似受伤的野兽,又似索命的厉鬼,怪笑声在山谷中回旋激荡,久久不息,一时间,气氛变得阴森恐怖、诡秘异常。
几人神情紧张,四外巡望,却见一座座绝壁剑戟般直刺云天,绝壁光滑坚硬,草木不生,如此陡立的峭壁,便是猿猱也难攀越,那崖上又是何物长啸?忽然,山崖之巅有白光闪过,漫天雪幕中隐约看见一个白影在诸峰间穿越飞绕,时儿如流星般迅疾飞射,时儿又似蝴蝶般轻舞飘扬,在万丈绝壁间纵情飞窜。看那绝壁高逾万丈,两峰之间相距数十百米,便是禽鸟也难如此自如翻飞,人便是更无可能,这白影是妖?是鬼?是魔?是怪?此情此景如梦似幻,几人不禁瞠目结舌,如痴如呆。过了一会儿,那白影便向远处驰去,渐渐消失在迷茫天际中,山谷间复又变得静寂无声,只有大雪依旧。
几人愣了一会,方才回过神来。此时,才觉腹中饥饿,也顾不得多想,打起精神继续赶路,只盼能寻个吃饭歇脚之处。又行了三四里,忽见前面山崖脚下有酒旗张扬,原来是一家客栈,几人不禁喜出望外。到了院中,只见栓马桩上栓有十几头骡子,想是有运货的骡帮在此落脚。这时早有店家迎了出来,派小二去栓马喂料,几人随他到堂中落座。只见堂中摆有四五张桌子,北边两桌坐有十二三人,当中一人举止口气像是经商之人,紧靠他的是个身形魁梧的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背一把大刀,大汉旁边是两个二十八九岁的小伙子,二人均带有配剑,一身练武打扮,这三人想必是那商人请的保镖了,余下的皆是庄稼人打扮,看样子是骡帮脚夫。还有最里边的一张桌子前坐着一位身形瘦长的人,大约有三十多岁,穿青布棉衣,身披一件白色皮袍,却见他的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似是大病初愈一般。桌上放着一个斗笠和一只长长的琴盒,他的两只手搭在琴盒上,那双手修长而白皙,倒似女儿家的手一般。看到此人,乌雪忽然想到那山崖上的白影,不由向他多瞅了几眼,心里犹疑不定。那白衣人却似老僧入定一般,对同围一切竟是视若无睹。
这时店家沏上茶来,道:“山野小店,照顾不周,包涵!包涵!”韩铁牛瓮声翁气道:“你们这里有啥好吃的,快端上来,我可是饿坏啦。”乌霜白了他一眼,小声道:“饭桶。”那韩铁牛也不恼,只是挠了挠头皮“嘿嘿”傻笑。不多时,酒菜上桌,蘑菇炖鸡,红烧山免,酱牛肉各一盘,外加三个热炒、四个凉拌小菜,中间放了一壶草原白酒。虽是山中小店,吃食却也丰富。原来这店家先前是磨豆腐的,后看到这飞狐古道货运繁忙,商贾来往如流,便瞅中时机用积攒的本钱开了这客店,生意倒也红火。
行路多时,几人也的确有些饿了,便埋头用饭。韩铁牛一阵狼吞虎咽,又引来乌霜的好几个白眼,乌云龙却是微笑不语,细细品味那壶中美酒。这草原白酒果然够猛够辣,三杯下肚,便觉酒劲上冲,热力四涌,与江南的甜软米酒全然不同。要知这天下饮食都是与地方特点相联系的,正如湘川地湿,人们嗜食辣椒一样,这塞外高寒之地,人们喜饮烈酒御寒。听说塞外还有一种更为猛烈的酒叫“蒙倒驴”,顾名思义,连驴都要被蒙倒,其烈可想而知。不过,山中小店却没有,想是其性太烈,饮者十有九醉,是为了客货安全的缘故吧。
几人吃着,却听北边两桌人谈论得正红火。先是几个脚夫谈论此次北行的见闻,道那蒙古马的脚力有多快蒙古武士的力气有多大蒙古人又有多能喝酒,说得津津有味,口气中颇有惊叹之意。却听有其中一人岔开话题道:“这有什么好说的,我可是听说了一件更稀奇的事。”另一人道:“”啥稀奇事王麻子你快说说嘛。”那叫王麻子的问:“雪绒花王你们听说过没有?”众人都摇了摇头,只听王老五道:“要说雪绒花王还得从雪绒花说起,这雪绒花原本是生长在高山草原的一种稀有花卉,不但长得美观,还是名贵中药哩。”一人插嘴道:“这有啥好稀奇的,我听说出了飞狐峪,南面的探幽崖就有雪绒花。”王麻子道:“我说得可是雪绒花王,不是一般的雪绒花。传说神瑶仙女下界,不知啥缘故伤心落泪,恰巧有颗泪珠滴在了一枝雪绒花上,这支雪绒花从此有了灵性,后又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便成了雪绒花王,还说这雪绒花每一百年花开一次,谁要是得到它便可避邪消毒,续命还丹,真是阎王可叫你死,它却能让你生。”
众人不禁啧啧称奇,一人道:“王麻子,你这话太玄乎,别是蒙我们大伙的吧?”那王老五道,我是听一异人说的,下边还有呢。”众人催他快讲,王老五便又讲了起来:“听说要是女子得到它,便能永驻红颜,若是练武的服了雪绒花王,则可易筋换骨,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说到这里有人不由瞅了那三个镖师一眼。“那可有人见过雪绒花王?”有人问道。王老五道:“传说一百年前雪绒花王被幻海神尼采得,之后便不曾听说有人见过雪绒花王”“哼,要是真有雪绒花王的话,我他娘的不当这脚夫了,便去寻找雪绒花王,把它献给皇帝老儿,那皇帝老儿一高兴,说不定还会封个官给我做做。”“你这蠢人,要是真得了雪绒花王,干吗不自已吃了做个长生不老的神仙?”“对呀,”那人拍拍后脑勺道:“我咋没想到呢?”好似他真的得了雪绒花王,正考虑如何处置一般。众人一阵哄笑道:“朱阿三,你若是做了神仙可别忘了我们哪。”
王麻子正色道:“那雪绒花王既是神花,寻找它可不容易。怕是有人找一辈子也不一定找得到,所以说得凭一个缘字。并且,花旁会有灵异守护,据说是七条奇毒无比的小青蛇。即便有缘采之,也须是黄花处子,采后用白绢包好,放置胸前七七四十九日,以至阴之体气做引,之后才有奇效,否则,尘浊袭扰,其效便失。”
那几人正说着,门兀地被撞开,却见一只驴把头伸了进来,众人一惊,再看驴身上竟然骑着一个老头。这老头须发皆白,乱蓬蓬的也不修理,一身又脏又破的百衲衣,腰间挂着一个大酒葫芦。老头大声嚷嚷道:“喂,掌柜的,掌柜的哪里去啦?快给我打三斤‘蒙倒驴’!”说完,拍拍驴头道:“小乖乖别怕,虽然你是驴,可这‘蒙倒驴’却不是给你喝的,那反过来,虽然我不是驴,可这‘蒙倒驴’却是给我喝的。”老头模样滑稽,引得众人一阵哄笑。有人道:“老头,这里没有‘蒙倒驴’,你想喝须到张家口去买。”老头又拍拍驴头道“小乖乖,看来又得辛苦你啦,不是你老哥哥心狠,实在是肚里酒虫太多啦,走喽!”说完,调转驴便走。
“张九仙,莫非你这就走了么?”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说话之人正是拿琴盒的白衣人。原来那骑驴老头叫张九仙,听到那人的声音,张九仙大吃一惊,打驴便跑。岂料那人身形如电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闪,却见他已抢到门外,挡住了张九仙的去路,完全不像一个病态之人。现在张九仙想走已是不可能,他的脸上表情极其古怪,似是对那人有惧怕之意。两人僵持了片刻,只听张九仙道:“曲一支,别来无恙吧。”听到“曲一支”三个字,乌云龙不禁一怔,当今武林有三仙四圣五魔六鬼之说,难道今日遇到的这人便是那传闻中四圣之一的“琴圣”曲一支?若是如此,那骑驴老头便是三仙之一的“酒仙”了。原来这张九仙喜好喝酒,名又叫九仙,江湖人便称他为“酒仙”。据说这酒仙与琴圣本是忘年交,二人虽年龄相差甚远,却曾以兄弟相称,后不知何故,两人竟反目成仇。却见那曲一支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显是怨恨已极。张九仙道:“曲一支,这么多年不见,当年之事你难道还耿耿于怀么?”曲一支一言不发,双掌却暗暗蓄力,身上的衣服为内力所迫竟鼓了起来。张九仙又问道:“这些年可曾去过无忧谷?那郭苗香……”岂料曲一支一听“郭苗香”三个字”,顿时怒不可竭,双掌惯力,一招“风起潮涌”猛地向张九仙击去。
眼看双掌袭来,张九仙叫道:“泥鳅入海,”身子一矮,“哧溜”一下竟从曲一支脚下穿了过去。这招着实不雅。曲一支又一招“怒海吞礁” 反手攻到,张九仙又叫:“随波逐流”,一个旋身将那掌力化开。曲一支再出“恶浪滔天”……转眼间,二人拆了已有十几招,曲一支掌势越来越凌厉,张九仙却似泥鳅般滑溜四窜,曲一支始终攻他不着,不由心中暴怒,双掌互交,缓缓搓动,头发竟似钢针般根根坚起。张九仙暗叫:“不好,看来他要使绝招‘孽海无生’啦!”心中不敢怠慢,忙将毕生内力运到掌上,四掌相对,只听“轰”的一声如晴空霹雳一般,二人急速分开,忽又牢牢吸住,两股强大的内力拼在了一起。
这时,却听有人“扑通”倒地,原来是被两人内力震晕了过去,其它人便也是气血翻涌,内息不匀。有人下意识地端碗喝水,手刚触碗,那碗便“扑蔌蔌”碎作一堆了。
原来刚才曲一支使的武功便是 “怒海啸天神功”。这门功夫借助大海神力练成,有排山倒海,摧枯拉朽之势。据说是一位海外异人所创,与中原九阳真经、九阴真经、一阳指、六脉神剑、葵花宝典、大手印、西藏密宗磐若神功并称武林八大奇功。适才,张九太以“泥鳅十八钻”来躲闪,便是避免与他硬拼硬接。曲一支最后使出威力足无穷的“孽海无生”,张九仙怕他伤及无辜,便以生平绝学“九阳神功”来接。两种神功走的都是纯刚之路,本身并无伯仲之分,加之二人功力相当,一时竞也难分高下。
过了一个时辰,二人已是热气蒸腾,大汗淋漓。韩铁牛道:“奇怪,这大冷天的,两个人怎么还出汗呢?”
原来韩铁牛练得是外家功夫,对内力全然不懂。
乌霜道:“傻瓜,他们是在拼内力。”韩铁牛转首向乌云龙道:“师父,我看他们俩吸在一起挺难受的,要不要把他们分开?”这时,却听有人鼻子里“哼”了一声,正是北边桌上拿大刀的保镖,他心想,便是我再练二十年也及不上两人中任何一个,何况是你?真是不自量力。看来,他倒是有几分眼力。原来此人乃山东“威远”镖局总镖头胡天雷,那两个带剑青年是他的徒弟曹文晋、武若刚。
张九太与曲一支拼掌正在当紧时候,谁也无法先撤掌力。要知高手对掌,除非两人同时收力,否则先撤掌者必为对方内力所伤。乌云龙微微一笑,对乌霜耳语几句,乌霜点头会意。忽听她高声道:“无忧谷谷主郭苗香在此!”二人闻听,皆大吃一惊,走神之际内力顿泄,只听“轰”的一声二人急速分开。四处张望,哪有什么无忧谷谷主?
原来,乌云龙听他俩刚才谈话,推知似乎与“无忧谷的郭苗香”有些纠葛,便编了一个“无忧谷谷主郭苗香在此”的假话让乌霜一喊,此法果然奏效。曲一支知道上当,举掌又要打,忽觉背后一麻,当下动弹不得。原来张九仙乘着他分心,点了他的肩井穴。张九仙道:“曲一支,这么多年来你追我打的都腻歪透了,你便在此慢慢运气冲穴吧,我可是要找酒喝去喽!”曲一支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张九仙临了向乌云龙桌上拱拱手道:“老酒鬼这里谢了”,想是刚才之事他已明白了了八九分,说完,跨上毛驴一溜烟走了,远远的,有歌声传来:“好酒当歌,人生几何……”
那掌柜的赶忙来收拾盘碗,其实准确地说是打扫桌上的陶瓷碎片。曲一支兀自僵坐不动,他试着用气冲关,怎奈张九太的点穴手法实在古怪,看来没有一时半会儿的功夫是动不了的。坐了一会,客人们正打算回各自房间,忽听有闷雷似的声音隐隐响起,这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在向这个方向逼近。终于听清了,是马蹄声,不是一匹马的声音,而是四五十匹马的声音。
“是山贼!是山贼来啦!”
只听 “哧楞楞”一阵乱响,那十二三人中,除了商人模样的那个,其余人皆是刀剑在手,一窝蜂涌向门外。遇匪慌而不乱,这些人倒也有几分跑江湖的胆色。
院外被松脂火把照得通明,十二三个骒帮人对着四五十个山贼,谁也不先说话,只是呼呼地喘着白气。为首的山贼竟是一个少女!一个美艳绝伦的少女!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这个少女会引来的是多少惊慕的目光,可是现在,注视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戒备、惊惧和愤怒。因为她要抢走他们的货物和银两,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这时,也许有人还想到了家中含辛茹苦的妻子还有那嗷嗷待哺的孩子,这种想法只会增加他们更大的愤怒和仇恨……
终于,有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大叫一声,提剑冲向那少女。只听“扑通”一声,他竟结结实实摔在了雪地上。是那少女使了暗器?不,她根本就没动,她正在瞅一个人,一个足以和她相媲美甚至还有些超过她的少女,她瞅得竞有些发呆,有些惊叹,还有一些嫉妒……那摔倒之人爬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雪,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师父使绊子。他在想,若是抓住了那贼女,自然就镇住了众山贼,若是镇住了众山贼,他就有机会扬名立世了,至于他是否能打赢那贼女,他却没想,他不是别人,正是胡天雷的二徒弟武若刚。而胡天雷却还有一点希望,因为与山贼和平解决的例子不是没有,况且领头的还是个小丫头。
他上前答话了,当然没有忘了抱拳施礼,尽管对方只是个小丫头。也许有人会笑话他有失脸面,比如武若刚,可是脸面并不比跟随自己的十一二条人命还有货物更重要。只听他朗声道:“在下胡天雷,拜见各位道上朋友,不知女寨主在哪个山头立旗,改日定当上山拜访,今日还望能行个方便,在下将不胜感激!”
“你说得好听,感激能当饭吃吗?我们亲兄弟可是饿着肚子哪!”只听群贼乱喊,若是照这个意思,他们便是抢得理直气壮了,强盗果然有强盗的逻辑!
“你们要吃饭不会自己种田么,干吗非要抢人家的?”一时间,场内一片静寂。是山贼们理屈词穷了?非也,贼们很少有没道理的时候。这声音来自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它是那么的的甜那么的醇,带着江南的绵软和柔婉,既便是斥责,也是那么的醉人,更何况她竟是那么的美,带着江南韵味的那种美。
这使山贼之首的那位美艳少女怒火中烧,似乎也可以说妒火中烧。她从腰中一抄,手中多了一根金丝软鞭。怒声道:“你这小妮子也管得大人们的事么?”想她虽比乌雪大不了几岁,既然作了贼首,自是将自己当大人了。群贼跟着乱喊:“小妮子正点,把她一起抢回去!”
“贼人们休得无礼!”一声娇喝,只见屋中飞燕般纵出一人,来者正是乌霜。韩铁牛也跟着走了出来。那美少女对胡天雷道:“看来你的帮手还真不少,不如叫他们一齐出来吧,免得动起手来弄坏店家东西。”原来这一带山贼有个规矩,他们从不抢劫店主,所以这家小店才能得以存留。
胡天雷道:“这两位姑娘与我素不相识,怎说得上是帮手?”那美少女对乌霜、乌雪道:“那你们俩便是多管闲事了?”只见她眼珠一转道:“也好,既然你们爱出头,若能胜了我手中的鞭子,我便放过这些人。”乌霜道:“我是管我妹妹,谁管闲事了?我才不想和你打架呢。”美少女道:“那我便把他们都杀了!”乌霜道:“你要杀便杀,与我们何干?”乌雪急得跺脚道:“不许你杀人。”乌霜没好气道:“又不是杀你,你急什么?快随我回屋去!”说着,便要拉了乌雪走。
美少女看着有趣,不禁一阵“咯咯”娇笑,忽又厉声道:“你们想走,也没那么容易,看鞭!”说着,从马背上拨身纵起,一招金蛇出洞迎面袭来。乌霜挥剑还击,俩人登时战在一处。那少女鞭法精妙,缠、扫、点、绕、劈,使得游手自如,乌霜也不示弱,一趟七十二路截云断水剑对她金蛇鞭法,一时却也分不出高下。
战了三四十个回合,那美少女见胜不了乌霜,忽然鞭法一转道:“三十六路鬼影鞭!”只听她口中接连喊道:“猛鬼出窟!鬼域无门!阴魂不散!万鬼缠身!人鬼难分!……”鞭法越来越快,但见漫天鞭影,如厉鬼追魂一般,招招凌厉,式式狠辣。胡天雷心中暗道:“这小女贼果然功夫了得,小小年级能有如此修为,定是受了高人指点,看来,那使剑的女娃败矣。”想到这,心里竟一阵胆寒。果然没多久乌霜便招架不住,忽见那美少女一鞭“鬼哭狼嗥”当头击来,眼看乌霜躲闪不及,忽听一声娇喝,有个身影扑入场中,奋力护住乌霜。那美少女一惊,她着实没有想到乌雪会不顾性命保护姐姐,急忙撤鞭,饶是如此,这一鞭还是抽在了乌雪身上,只不过劲道已撤去了大半。
乌雪只觉身上、臂上疼楚难当,眼泪几欲滴下,却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怒目注视着那美少女,雪地中,她显得是那样的圣洁、高贵、孤傲……有一种凌然不容侵犯的气质。那美少女一时竟呆立在当场,说不出话来,心中似乎有万千种纠结不清的情绪。突然,她猛一跺脚道:“扯帆!”众山贼那里甘心如此便撤,一个小头目道:“当家的,咱们送黑风大哥的财礼还没到手呢……”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脸上登时多了一道鞭印。众贼哪敢再多言,呼哨一声,调马撤退,只一会儿功夫,便走了个干干净。
胡天雷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忙走到乌雪面前施了一礼道:“适才多亏了小姑娘相助。”乌雪忍着痛道:“可我并没帮你们的忙啊。”胡天雷道:“那女贼倒像是与姑娘有相惜之意,不然怎会轻易撤走。”乌霜恨声道:“下次决不轻饶这小贼女!”
武若刚道:“只可惜姑娘手中的剑不争气。”口气中颇有讥讽之意。胡天雷怒喝道:“住口!刚才你莽撞冒失,差点坏了大事,你还不知错吗?”武若刚还想辩解,胡天雷道:“适才你也看到了,那小贼女武功了的,便是我也不敢说能胜她,何况是你?”武若刚口里应了一声,心中却是老大不服。
进得屋中,却见乌云龙正在悠然品茶。乌霜埋怨道:“爹爹,女儿都被那小贼女欺负了,你也不管管嘛,还有心思在这里喝茶。”乌云龙抚须微微一笑,却不言语。乌霜又没好气地冲乌雪和韩铁牛道:“还有你---好惹祸,你---大饭桶!”说完便赌气回房。那胡天雷心中感谢乌雪,特意拿了祖传金创药送来。乌云龙便邀他一起喝茶,胡天雷免去了一场灾难,心中自是高兴,连连称赞乌雪。后又谈到那做贼首的美少女,不由叹服其武功高强,说到这里有些不解地问:“适才……”乌云龙知道他想问什么,道:“行走江湖,多有凶险,让她们吃点苦头以后多个心眼也有好处……”胡天雷颌首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今武林人才辈出,年轻人总该谦虚些的好。”说着,拿眼瞟了武若刚一眼。
这时,却见曲一支站了起来,想是已打通膻中穴。也不与人言语,拿了琴盒独自去了。这些武林异人多数行为怪僻,众人也不理会,又说了一会儿话便各自回房休息。
时至夜半,乌雪却是难以入睡。这一天来的经历实在太稀奇,她脑中一会想到山崖上的白影,一会又想到那些脚夫说的雪绒花王,还有那美少女,她那么美,为什么要做山贼呢?虽然她打了自己一鞭,可心里为何一点都不恨她,反倒想着她呢?想到这里,她竞有一种想再见那美少女的念头。这样胡思乱想着,心中一片澄明,那有半点睡意。乌雪索性披衣下床,却见天空中一轮明月悬照,谷中一片银装素裹,远处雪崖林立,如剑似戟……
这时,有琴声悠扬入耳。侧耳细听,这琴声如行云流水,丝雨落花,款款轻抚,绵绵相续,似有万般情思注于弦上,更有千种柔情流在指下……
此情此景若梦若幻,有多少画韵诗境现于眼前,又有多少神思暇想萦绕心间……这琴声仿佛使人步入雪地梅林,看无数梅花盛开;又似倘佯于黄花幽谷,追彩蝶翩翩……
乌雪闭了眼睛,静静地站在雪地中,倾听着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妙弦音,整个身心似乎都与天地溶合在了一起。这样不知过了有多久。
忽地,琴声由清变浊,由缓而急,琅琅锵锵,如金石争鸣;急切激越,似飞泉激浪,急音短促,重弦快弹,有无限悲痛涌溢,藏万般苦楚渲泄……
琴声越来越急,越来越乱,到最后竟已无曲无调,狂音乱起。乌雪感觉似被千条蟒蛇缠住身体,挣脱无力;又似坠入丈冰窟血肉欲僵,口中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渐渐心神涣失,气血逆流,终于晕倒在雪地上。
“天竺魔音!”忽听有人小声惊叫道。月空下,三条身影无声无息地飘落。三人都以白纱蒙面,其中有两人背采药篓,一人手持拂尘。其中一人“咦”了一声道:“这里怎么有个人?”那拿拂尘的道:“她中了‘天竺魔音’,心脉尽裂,怕是没救了。”一人道:“那琴圣的天竺魔音 果真如此厉害吗?”拿拂尘的道:“你们俩若是没有为师传授的‘幻形大法’护住心神,怕是早和她一样了。”另一人道“师父以慈悲为怀,还是想办法救救她吧。”那拿拂尘的迟疑了一下道:“带她走!”一个:“走”字刚落,三人衣衫飘飘,架起乌雪凌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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