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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uozm32831 2021-12-21 15:02

“迎春又独在花阴下拿着花针穿茉莉花”。——《红楼梦》第38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 薛蘅芜讽和螃蟹咏》
“茉莉原出波斯,移植南海,今滇、广人栽莳之。其性畏寒,不宜中土。弱茎繁枝,绿叶团尖。初夏开小白花,重瓣无蕊,秋尽乃止,不结实。有千叶者,红色者,蔓生者。其花皆夜开,芬香可爱。”
迎春,就像一朵素雅柔弱的茉莉花,开在大观园的紫菱洲之上,湮没于群芳的姹紫嫣红之间。
一、出身:自开自落自芬芳
迎春是贾赦的姨娘所生,迎春小时候,母亲就死了。邢夫人虽是嫡母,对她却并不上心,贾赦更是一个自私的父亲,对女儿不闻不问,虽有贾琏、凤姐一对“赫赫扬扬”的兄嫂,到底是异母的,并不见二人对这个唯一的妹子有所照拂。
贾母虽爱惜女孩,但是她的绝大部分心思都放在宝玉一个人身上,再加上对外孙女黛玉的宠爱,留给亲孙女的本就不多了,更何况探春优秀,惜春最小,论起来迎春就成为了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个。
备受忽略的迎春,在姐妹们的光环下,就如同墙角的一朵茉莉花,独自绽放。

二、外貌:天赋仙姿,玉骨冰肌
茉莉虽无艳冠群芳之姿,却宜点缀室容。它馨香洁白,清雅宜人,只静静绽放,散发着幽香。那幽香沁人心脾,就像迎春,再低调也终究是贾府尊贵的二小姐,不失金闺花柳质的清雅气质。
她生得“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她没有黛玉芙蓉般的绝代姿容,也没有宝钗牡丹般的国色天香,她没有探春玫瑰花般的神采飞扬,也没有湘云海棠花般的娇艳妩媚,但是她自有她的茉莉般的“天赋仙姿,玉骨冰肌”。她的美清新淡雅,不惊艳不张扬,却也令人心疼心动。
三、性格:淡雅轻盈香韵远
茉莉淡然,“环佩青衣,盈盈素靥,临风无限清幽”。茉莉清纯,“向炎威,独逞芳菲。轻盈雅淡,初出香闺”。茉莉的质朴无华也像迎春一样。
黛玉初进贾府,她眼里的迎春“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这是个温暖的姐姐形象,彼时的黛玉是个才丧母又别父的小女孩,用她的眼来写迎春的“可亲”,实在是恰切。迎春温柔和顺,处处与人为善。湘云是贾母娘家的小客,起初来了是住在迎春处的。贾环这个不受待见的“小冻猫子”,不去找亲姐姐探春,却爱去迎春处玩耍,足见迎春的温柔与包容。
她不爱说话,在人多时候最沉默。“其花皆夜开”,暗合迎春内敛含蓄的性格。只那一次吐槽湘云,让人印象深刻:“她淘气也罢了,我就嫌她爱说话。也没见睡在那里还是咭咭呱呱,笑一阵,说一阵,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些话。”湘云活泼可爱,爱说爱笑的性格跃然纸上,迎春的沉默寡言与之形成鲜明对比。

黛玉、宝钗善诗词,探春善书法,惜春善画,迎春却是善下棋的。下棋最讲究心平气和,观棋不语,这个特长也与迎春的性格非常吻合。除了下棋,并不见迎春有什么别的兴趣爱好。她虽也读过书,却乏诗才。
元妃省亲的重大场合,她以一首《旷性怡情》勉强随众塞责。探春组建海棠诗社,她也只是应景而已,明为“副社长”,实则凑数罢了。唯一给我留下深刻的是她做的谜底为算盘的灯谜:“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
迎春虽做了算盘的灯谜,却从来不曾为自己的人生筹划过。她随遇而安,与世无争,茉莉又名“末利”,意为将名利放在末位,它的淡然也与迎春的淡泊相似。元妃出的灯谜只有她与贾环猜错,贾环的懊恼不已与迎春的一笑而过,实在是巨大的反差。
南安太妃来贾府,贾母叫钗黛和探春出来相见,邢夫人因此愤愤不已,迎春自己却毫不在意。她自幼丧母,无人疼爱,能够与姐妹们住进大观园,过几年“净心”日子就是她最大的幸福。对姐妹们,她没有羡慕嫉妒之心,对未来,她亦没有过高的期许。然而,安分柔顺的她却也因此而有懦弱之嫌。
小厮口中的她是“二木头”,针扎一下都不知道哎呦一声。她的大丫鬟敢于为了一碗鸡蛋羹砸了小厨房,她的奶母敢私自将她的贵重首饰累丝金凤当了作赌资,事情败露后,其奶嫂竟然还敢在她房里与丫鬟吵闹不休。探春看不下去,替她平复此事。黛玉也看不下去,笑说:“虎狼囤于阶壁,尚谈因果”。可是迎春却也笑道:“‘太上’说的好,救人急难,最是阴骘事。我虽不能救人,何苦来白白去和人结怨结仇,作那样无益有损的事呢?”
茉莉原产自西方,是佛教的吉祥物。宋朝王十朋有诗云“没利名嘉花亦嘉,远从佛国到中华。老来耻逐蝇头利,故向禅房觅此花。”而迎春常看的《太上感应篇》,就杂糅了佛教的因果轮回说。迎春的“无为而治”,虽是超脱与慈悲,却也导致了她辖制不了下人,更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

四、命运:总被雨打风吹去
茉莉“畏寒、弱茎”,苍白无力,禁不住风刀霜剑的侵袭。它的花期很短,每朵花的开放时间不过一两天。那样芬芳的生命,却脆弱得转瞬即逝。如同迎春的一生一样,最终难逃“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的厄运。
茉莉花又是常见的饰品,“谁家浴罢临妆女,爱把闲花插满头”。迎春就像个装饰品一样被贾赦随意许了人,这是她最大的悲剧。
而贾赦之所以将她嫁给孙绍祖,竟然是他欠了人家五千两银子不想还。荒淫无度的他,要鸳鸯不成,花八百两银子买了个叫嫣红的女孩子做小老婆。这样的对比,看得人心寒心酸。贾母不看好这门亲事,但是也不曾出言阻止。贾政苦劝了哥哥,奈何贾赦并不上心。婚姻大事,却只得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迎春又是那样一个习惯了听天由命,被动接受的人,她无力自保,无心抗争。
迎春一生与世无争,冥冥之中,她曾经做过的灯谜竟一语成谶,暗合了她出嫁后的悲惨遭遇。孙绍祖并不是什么良配,相反,他是中山狼,无情兽,见贾府式微,见贾赦赖了他五千两银子,见迎春软弱可欺,便肆意践踏凌辱。
当命运的暴风雨无情地向迎春扑来,这一朵小小的茉莉花又该怎样去自保呢?她习惯了与人为善,她习惯了沉默罕语,可是在她生命的尽头,她却也大放悲声:“我不信我的命就这么不好!从小儿没了娘,幸而过婶子这边,过了几年心净日子。如今偏又是这么个结果!”
这是迎春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反抗。她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她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她不是什么“二木头”,她在早已预见的命运面前,也会悲愤不甘。只是,这反抗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封建社会里不仅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迎春惨遭虐待,却哭诉无门。邢夫人虽是嫡母,却麻木冷漠,只是“面子情”;王夫人虽同情劝解,却也并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甚至吩咐宝玉,不许将迎春的惨状告诉贾母。
《红楼梦》未完,可是我们却都知道,迎春最终逃不脱“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的悲剧结局。就像开在树荫里的那朵小小茉莉花,面对暴风骤雨的侵袭,无力自保,无人相助,只能任由雨打风吹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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