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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02 12:56 |
有人猜测《红楼梦》是108回。不管是不是，第54回都极其重要，切不可随意看过。尤其是作者用了不在字里却在行间这种写作艺术，他要说的往往不被注意。本文略谈三点，抛砖引玉，启您读书时注意。
一、贾母的无奈与悲哀
荣国府元宵宴上，贾母说袭人不在宝玉身边伺候就是拿大。王夫人说他妈没了，有热孝不便前来。贾母说奴才跟主子讲不起孝不孝。凤姐赶忙解释，那园子里须得她看着，灯烛、花炮都有危险。她若来了，宝玉回去铺盖、茶水都不现成，是我叫他不用来了，老祖宗要叫她来，我就叫她。贾母说还是你想的周到，别叫了。其实贾母这是在故意找茬儿。
王夫人抬高袭人的身份，给她涨了月钱，享受姨娘待遇。袭人本来是贾母的人，跟贾母不打招呼，也不让袭人去给贾母磕头。贾母当然不高兴。贾母表面说袭人拿大，实际暗指王夫人拿大，没把她这个老太君放在眼里。贾母说奴才讲不起孝与不孝。分明是双重标准。鸳鸯也刚死了母亲，她也没来，明显是让她守孝。鸳鸯可以，袭人就不可以？您说贾母是不是在找茬儿？[attachment=2191824]
贾母装糊涂，说自己不记得他妈几时没了，忘了赏银子。凤姐说太太赏了四十两。袭人以前长期跟着贾母，是贾母最信任的丫头，对她放心，才把她给宝玉。她母亲死，贾母一个钱都没赏，与王夫人和王熙凤的重视形成对比。贾母要知道王夫人赏了多少，其实也就是知道知道而已。
二、谁是喝了猴尿的小媳妇
酒席上凤姐儿提议击鼓传花说笑话儿。恰好花传到贾母手上，贾母讲了一个小媳妇喝了猴儿尿，能说会道，公婆夸她孝心的笑话儿。贾母绝不是单纯为说笑话而说笑话，她必有所指。谁是那个吃了猴儿尿的小媳妇呢。
凤姐先发言了，幸而我们笨嘴笨腮的，不然就是吃了猴儿尿了。她这简直是不打自招。尤氏、娄氏笑向李纨道别装没事人儿。薛姨妈说笑话儿只要对景就发笑。这就点出了贾母的锋芒所指，对景就是对当时的具体情景。贾母就是针对王熙凤讲的这个故事。[attachment=2191823]
很明显，还是接着上面话题。贾母指责袭人拿大。王熙凤及时加以解释，一番话面面俱到，滴水不漏，王熙凤的巧嘴逼得贾母无话可说。贾母心里明白，王夫人和凤姐共同抬高袭人的身份，她母亲死了那样隆重对待，超出姨娘规格，她们把袭人拉到了自己一边。就是为了让袭人看住宝黛，不让她们过度亲密，而让宝钗去亲近宝玉。
贾母知道王夫人姐俩正在努力拆散宝、黛之恋，要做成金玉姻缘，拉拢袭人就是一个步骤。袭人本是她的心腹丫头，没想到她变节投靠王夫人，她心里当然不舒服。她不再沉默无言，她要有所表示。结果贾母被王熙凤巧妙化解，她便用这个笑话告诉凤姐，别看你嘴巧，你那点心眼瞒不过我，我不是笑话里那种糊涂公婆。
三、王熙凤的两个笑话
继续击鼓传花，这个时候，作者对王熙凤的笑话，特别做了一番铺垫。众人都知道凤姐最擅长说笑话，都想听她讲笑话，可下子二奶奶要说笑话儿了，来听的人挤了一屋子。小丫头们与击鼓的以咳嗽为号，那花果然停在凤姐的手上，凤姐在众人的期待中讲起笑话。[attachment=2191822]
可是她讲的根本不是笑话，就是数贫嘴，实在有失她素日的水准。贾母追问底下怎么样。凤姐说底下就散了。接着凤姐又说，一个聋子放炮仗的笑话。房子大的炮仗噗哧一声，众人就都散了。史湘云问，他本人没听见？凤姐笑道本人是个聋子。其实这也不可笑。前面说凤姐最会讲笑话，她却讲得如此淡而无味，只能是她不肯讲。
既然贾母讲了嘴巧是因为吃猴儿尿，她再讲两个精彩的笑话，岂不等于承认自己吃了猴儿尿？既然贾母有意见，并且表示出来，这个表面热闹的元宵节也就没法愉快了，不如及早散了。她甚至直截了当宣布已经四更了，老祖宗也乏了，散了罢。王熙凤几次说散了虽是眼前对景，于作者来说却大有深意，他借王熙凤之口说出贾府的发展趋势。
这个元宵节非同小可。凤姐连说三个散了。她讲的笑话是放爆竹，元妃省亲后那个正月十五，元妃的谜语就是爆竹。贾政当时就觉得绝非吉兆。这个聋子放炮仗的笑话，再一次表明贾府回首相看，已化灰的日子不远了。这两个笑话成为谶语。更可悲的是，贾府的败亡已经临近，然而众人却浑然不觉，犹在灯红酒绿中钩心斗角。这个元宵节成为整部书转折的枢纽。[attachment=2191821]
凤姐用两个故事回应贾母。先是告诉大家，笑话就是笑话，贾母不是对我有意见，大家不必猜测；然后直接回答贾母，不管你说什么，本人是聋子，都没听见。其实这两个笑话大有意思。
第五十四回是全书的转折，此前写贾府之盛，此后写贾府开始走向衰败。作者以一回的篇幅，讲贾母与王夫人的矛盾大有深意。妙在我所说这些，都没在书中明确写出来，所以我称之为不在字里，而在行间。这种写作艺术在《红楼梦》里到处都是，注意到这一点，才能读懂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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