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人地 | 2021-03-17 08: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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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红楼梦》的时候，有一点必须明白，作者曹雪芹的写作手法很高明，有时候看似在夸一个人，却不一定是真的夸，有时候在骂一个人，也不一定是真的骂。 “鸳鸯抗婚”的时候，王熙凤心里就暗自说了一句话，“鸳鸯素习是个可恶的”，鸳鸯真的“可恶”吗？肯定不是，曹雪芹给了这个丫头很大的亮点，这个丫头的刚烈是许多女子都根本比不了的；王熙凤真的不喜欢鸳鸯，认为她“可恶”吗？也不是，王熙凤和鸳鸯的关系很不错，而且，她在心里是支持鸳鸯抗婚的。所以，所谓的“鸳鸯素习是个可恶的”，只不过是曹雪芹的正话反说。 正话反说，在《红楼梦》中还有很多处，林黛玉是“小性儿”的，贾宝玉是个“呆子”，小红素习“眼空心大”，等等，这都是曹雪芹正话反说。同样，反话正说，在《红楼梦》中也很常见，曹雪芹的反话正说，往往具有反讽的用意。 《红楼梦》中最巧妙的“反讽”，被曹雪芹送给了一个最有心机的丫头——袭人。 袭人第一次出场，是在《红楼梦》第三回，“原来这袭人亦是贾母之婢，本名珍珠，贾母因溺爱宝玉，生恐宝玉之婢无竭力尽忠之人，素喜袭人心地纯良，克尽职任，遂与了宝玉……这袭人也有些痴处，服侍贾母时，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贾母，今与宝玉，心里眼里又只有一个宝玉”。 曹雪芹说袭人是个“竭力尽忠之人”，这就是对袭人最巧妙的反讽。她是《红楼梦》中更换主子最频繁的丫头，最初服侍了贾母，后来服侍史湘云，再后来服侍贾宝玉，最后改嫁蒋玉菡。“服侍贾母时，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贾母，今与宝玉，心里眼里又只有一个宝玉”，也只不过是为了说明袭人有了新主人，就忘了旧主人。 所以，史湘云曾经对袭人说：“那会子咱们那么好，后来我们太太没了，我家去住了一程，怎么就把你派给了二哥哥，我来了，你就不像先那样待我了。”服侍史湘云的时候，袭人也非常尽心尽力，可是，一旦服侍了贾宝玉，袭人又把史湘云抛到了九霄云外。袭人的这种变化，就连大大咧咧的史湘云都感受到了。这样的丫头，又谈何“竭力尽忠”？ 在服侍贾宝玉的过程中，袭人还由贾母的心腹变成了王夫人的心腹，从此以后，袭人就算回娘家，也由回明贾母，改成了回明王夫人。贾母这位老太太，也被袭人扔到了脑后。这样的丫头，又怎么谈得上“竭力尽忠”？曾经对袭人非常信任的贾母，也终于看出来了袭人的真面目，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袭人“拿大”了，也不过是老太太忍无可忍，终于小小爆发了一下。 对于袭人来说，她不断地在为了自己的目标努力，只要能达成目标，随时都可以改变自己的“尽忠”对象，不管是贾母还是贾宝玉，还是王夫人。这才是袭人的真面目，这样的袭人，“竭力尽忠”只不过是曹雪芹对她的反讽。 《诗经·柏舟》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话，“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而袭人，就是席子啊！在她的判词中，画着一张破席，上面一束鲜花。意志坚定的人，“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而对于袭人来说，她就是可以随便“卷”的席子。这更能说明袭人的本性，绝非什么“竭力尽忠之人”，她的所谓的“忠”，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变化。 贾府中的丫头数以百计，要想在这么多的丫头们中间熬出头，成为主子面前最有体面的大丫头，并不容易，就连林之孝家的女儿林红玉，都只能老老实实地在怡红院做一个小丫头，被秋纹、碧痕等人啐到脸上，丫头们出人头地的难度可想而知。而袭人，作为一个外来子，在短短数年的时间里，从一个外面买来的最低等的丫头，成为贾母房里的大丫头，又成为贾宝玉身边的首席丫头，再成为贾宝玉的“准姨娘”，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其心机可想而知。 成为贾宝玉身边的首席大丫头之后，她依然处处展现自己的手段，她用一句“让二爷搬出园子”，收获了王夫人的信任，她总是不遗余力地在贾宝玉面前诋毁林黛玉，她明明牙尖嘴利，却从不出头，反而让麝月去和婆子们吵架，这无时无地不彰显着袭人的心机。 曹雪芹对袭人的反讽，还不仅仅是她所谓的“竭力尽忠”这一点，还有袭人的重要性。 在晴雯被撵走之后，袭人在贾宝玉面前说了一句话，“那晴雯算什么东西……纵好，也越不过我的次序”。可是，在太虚幻境的“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中，袭人的排名就偏偏在晴雯之后，这不得不说，又是曹雪芹一个绝妙的反讽。 总有读者误以为，袭人是《红楼梦》中最厚道最本分的丫头，其原因在很大程度上，也就是因为袭人刚出场的时候，曹雪芹说她“心地纯良，克尽职任”，是一个“竭力尽忠之人”，但事实上，当我们仔细梳理袭人曾经做过的事，曾经说过的话，就不难发现，袭人还真的不是这样的人，曹雪芹给了她这样一个评价，也不过是巧妙的反讽，是反话正说。 就像“风月宝鉴”的正反面，正面是美丽的女子，却能够要人命，反面是吓人的骷髅，却能够救人命。曹雪芹通过风月宝鉴，提醒我们，“千万不肯照正面，只照它的背面，要紧，要紧！”这也是曹雪芹在告诉我们阅读《红楼梦》的方式，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 袭人的表面，迷惑了很多贾府中的人，也迷惑了很多《红楼梦》的读者，这只能说是曹雪芹的反讽手法太高明，让我们不知不觉就被瞒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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