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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05 11:38 |
《红楼梦》中描写了很多生日场景，从寿星没有出场的贾敬的生日，到贾元春封妃的贾政生日；薛宝钗的生日引起了宝黛之争，王熙凤的生日节外生枝，让这对夫妻之间开始出现了裂痕；薛姨妈的生日一笔带过，贾宝玉的生日格外热闹……
当然，最热闹、最隆重的生日，还得要数贾母的生日。这位在贾府中执掌了大半辈子家事的老太太，已经八十岁了，自然要大操大办，场面也并不仅限于荣国府中，连宁国府也没有消停，“宁国府中单请官客，荣国府中单请堂客”。[attachment=2124039]
贾府相交好的那个贵族家庭，“自七月上旬，送收礼者，便络绎不绝”，圣上也特意下旨到礼部，钦赐了一柄金玉如意，四端彩缎，金玉杯四个，帑银五百两；其次是贤德妃贾元春，也给老祖母准备了一份丰厚的寿礼，“金寿星一尊，沉香拐一只，伽楠珠一串，福寿香一盒，金锭一对，银锭四对，彩缎十二匹，玉杯四只”。
皇上和娘娘都送来了寿礼，那些王公贵族、驸马、亲王，自然也不甘落后，纷纷送来寿礼，荣国府中专门设下大桌案，铺了红毡，将所有精细之物，都摆在上头，老太太闲了，就看这些寿礼解闷。[attachment=2124040]
皇上和娘娘赏赐的寿礼，自然是最有体面的，但是看那份礼单，显然也并没有费什么心思，也不过是些金银俗物。在贾母收到的八旬之庆的寿礼之中，最珍贵也最能彰显送礼人的心意的，是一件“满床笏”的炕屏。
这天晚上，贾母闲来无事，命琥珀找了王熙凤过来，问她这几天收到了几家围屏。王熙凤成竹在胸，张口就答：“共有十六家围屏，十二架大的，四架小的炕屏，内中只有江南甄家，一架大屏，十二扇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是泥金‘百寿图’的，是头等的，还有粤海邬家一架玻璃的还罢了。”[attachment=2124041]
贾母的一个生日，单是围屏就收到了十六架，但其中最珍贵的，还是江南甄家送过来的“满床笏”围屏，一面是大红缎子缂丝，缂丝在古代是非常珍贵的纺织品，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这么大架共十二扇的围屏，该有多少尺寸？其价值不可估量。
甄家能给贾母送来这么珍贵的寿礼，自然也是因为两家的关系很密切。贾元春省亲的时候，贾蔷要往姑苏去采买小戏子，就提到贾家有五万两银子，在甄家收存着；甄家进京的时候，除了进宫，就是赶紧派人来贾家走动，送来的礼物，也非常丰盛。[attachment=2124042]
甄家和贾家的交情如此深，送件珍贵寿礼给贾母，也完全在情理之中。然而，也就是这件珍贵的寿礼，隐藏着一个可怕的真相。
“满床笏”这个词，在《红楼梦》中不止一次地出现过。本来，这是一个很喜庆的词，讲的是郭子仪的故事。当年的郭子仪，因为功劳大，被封为汾阳王，他过寿的时候，七子八婿都来拜寿，因为这七子八婿都身居高官，拜寿的时候，将笏板放在床上，一张床都被放满了，所以被称为“满床笏”，从此以后，“满床笏”就成了家族兴旺，子孙得以高官厚禄的代名词。[attachment=2124043]
然而，在《红楼梦》中，对于贾府来说，这个本来象征着美好寓意的词，却总是透出一丝不祥。
落魄的甄士隐，在街上遇到跛足道人的时候，这位跛足道人正在唱一首《好了歌》，甄士隐道：“且住，待我将你这‘好了歌’注解出来，如何？”因道：“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曾经的“笏满床”，后来成了“陋室空堂”，这是贾府中早就注定了的宿命。[attachment=2124044]
第二十九回，“满床笏”再一次被提起。贾元春派太监拿了一百二十两银子，交给贾府，命娘家人在清虚观为自己打三天平安醮。贾母一时高兴，便带着满堂儿孙都去了。拜了佛，在神前点戏。
贾珍告诉贾母，头一折是《白蛇记》，讲的是汉高祖斩蛇起义的故事；第二折是《满床笏》，贾母听了很高兴。[attachment=2124045]
为什么？这非常类似贾府的故事。曾经的宁荣二公，就是仗着军功，才有了爵位，才建起了两座富丽堂皇的府邸，让儿孙们得以无忧无虑地安享荣华富贵。贾家的子孙们，往往不需要付出什么努力，就可以做一个官，就像贾赦说的：“咱们家的子弟，都原该读些书，不过比别人略明白些，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做……”
贾蓉的五品龙禁尉，是在秦可卿的葬礼上，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买的；贾琏的同知，也是捐的。宁荣二府中已经成年的男子，倒真是“可以做得官时，就跑不了一个官做”，可以说是“满床笏”了。[attachment=2124046]
但是，当贾珍说到第三折戏是《南柯梦》时，贾母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半天没有言语。这第三折戏，早就是在暗示贾母，贾府中如此再富贵，贾家的子孙们就算都是官，也终究不过是“南柯一梦”。
如今，甄家又送来了“满床笏”的围屏。此时，离贾府的衰败已经非常近了。贾母的生日是在八月初三，贾家查抄大观园是在八月十五的前几天，就在贾府查抄大观园的当天，已经接到了甄家被抄的消息。[attachment=2124047]
甄家和贾家，在《红楼梦》中还是互相映射的关系，甄家的今天，就是贾家的明天。所以，贾家被抄，也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当甄家派人去给贾府送寿礼的时候，皇上派去抄甄家的人，可能已经在路上了。
一架“满床笏”的围屏，出现在贾母的寿宴上，正对应了当年清虚观的谶语，《满床笏》这出戏之后，就是《南柯梦》，当年的“笏满床”，马上就会便成“陋室空堂”。
贾母的八旬之庆，收到的最珍贵、最用心的寿礼，就是这件“满床笏”的围屏，但其背后，却隐藏着如此可怕的真相，是甄家和贾家都没有想到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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