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19-11-18 08:26 |
□ 季振邦
明清已经远去了,廊棚仍穿过百年孤独留在西塘小镇上。感觉上,这两个朝代正是从廊棚里走出去的,岁月远处,还有脚步的回荡。而廊棚确也长得罕见,一千三百多米,是地理长度,也是历史的长度。
曾把廊棚误认为廊桥。因为有一本叫《廊桥遗梦》的书,因为书中有一对中年男女销魂蚀骨的爱。但廊棚不是,虽然同样是廊,却不以那种爱的集散地著称。也不建在桥上。它建在河边的街道上空,随街道的蜿蜒而蜿蜒、曲折而曲折。覆盖的东西自然比廊桥要丰富得多。遗梦想必也是有的,但又何止于遗梦?
去西塘原不知有这样的廊棚,只想看看石皮弄与乐园酒家。石皮弄极窄,两人在弄中相对行来,只能侧身而过侧目而视,如同寇仇。脚下的石板又薄极,最厚处亦仅三厘米,故名石皮。石头也能揭下一层皮来,先辈艺人可谓绝矣!那乐园酒家也可称绝。据说,当年柳亚子先生来西塘,诗酒流连,三日未归。一个原因就是酒店内有美女当垆。西晋张翰说得很爽,“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柳老可谓兼得了。酒店址现已斑驳不堪。风流总被浪打风吹去。正感叹着,忽然就发现了更让人感叹的廊棚。
走进廊棚才知道廊棚的明清遗风是属于远观的。在廊棚内,感觉就在小镇的家里,连自己的身份都有点不真实了。走在马路上是行人,走在小弄中是游人,走在廊棚内是主人。这是棚顶起了作用。那个“家”字,即一个顶加一头猪,就这很温馨。塞北山村的特点是苍凉,江南水乡的特点是温馨。西塘有了廊棚就把温馨推到了极致。
廊棚有顶,看不到天空,但可以从身旁的河中看。水中略有波纹,天空因此被一层一层剥离开来。先一层是只鸟,再一层是朵云,继一层是片蔚蓝,蔚蓝之后可能便是人们常说的无奈。而忽然,这一层层又都被揉碎,被撕破,原来有女子从家中款款走出,经廊棚下石级,浣洗衣裳。女子肤如凝脂。越女天下白,西塘女庶几如此。确实,有廊棚呵护,出门不经风吹日晒,要不白也难。看来,石皮弄三厘米之厚或许尚待证明,柳亚子老先生因此而徘徊西塘则应该不仅是据说了。
前面有两位长者在廊棚下对弈。已是残局。那个须发斑白的老人手执一子,却久久不投下去,如哲人的雕塑一般。于是想起来世事如棋,不着才是高手,又想起了西塘对生存环境,包括廊棚的保护。他们并不动迁居民增设景点,把古镇弄成一座只有商业氛围没有生活气息的主题公园。公园之美是小美,生活之美才是大美。来时看到镇口有条横幅:生活着千年的古镇。原来以为不通文理,至此方才明白。这明白是品出来的。西塘不能游,要品。
河水还泱泱的白,暮色已扑落下来。随之,有红灯笼在廊棚里次第亮起,夜又有了空间。灯笼的光饱满而不张扬,还带点特有的历史感。一盏一盏,由近及远勾勒出晚间廊棚的轮廓,却隐去了它的沧桑脸谱。灯光又溶解在河水里,像是泼下的胭脂,小镇就闪烁出了女红的意味。如此良辰美景,是要启迪文思的。但有点难。难在不能说这一盏盏灯笼是灯,又不能说不是灯,或许说成亮点更好一些。是的,亮点。西塘的亮点还不仅如此。明清遗风是亮点,乐园酒家是亮点,浣裳女子及下棋老人也都是亮点,而弥漫涵盖在这些人事中间的水乡神韵更应是亮点中的亮点!
思想间,西塘已经入梦。一千三百米廊棚的灯笼照着水乡的梦。想必这样的梦也饱满而不张扬。做梦的人并不赏灯。赏灯是别人的事,他们只把灯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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