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假正经也 |
2019-10-30 21:04 |
□金谷
汽车在大山里行驶，车窗外闪过一片片葱绿，竹林、松柏、灌木丛绵延横亘，挟裹着旷古的寂静，亲密我的眼，靠拢我的心……终于，在绕过一个小山包后停了下来。我们下车，走向一座古朴的廊桥。桥头，一块上刻“廿八都”三个大红字的巨石，耸立在春日的艳阳里，我们知道已到达目的地，心头一阵轻松。
一大早我们从崇明出发，一路疾驰，飞车千里，目的就是来这个深藏在仙霞山脉腹地的廿八都寻梦。有位学者说，廿八都是遗落在大山里的梦。
廿八都，这个“都”，是宋朝时乡以下行政级别，为村级。据《江山县志》记载：“北宋熙宁四年（公元1071年）江山设都44。”这个古村排第28，故名廿八都，沿用至今。
走在入村的廊桥上，望着桥下清流不断，终古如斯，在古老的时光里长流着古村的诸多悲喜，诸多爱恨……廊桥名曰：珠坡桥，忽然想起“珠坡樵唱”是这里著名的“枫溪十景”之一，不由神往。
走过桥去，只见好大一片粉墙青瓦的古旧建筑群，莽莽苍苍地铺陈在蓝天下，海浪般绵亘向远方，一眼望不见尽头，其间有多处高耸的飞阁殿脊，恍若大海上的楼船，阳光下金碧辉映，依稀是旧时辉煌的投影，夜来一场春雨，把古镇洗涤得淡雅而清新，这现代文明重围中的绝尘净域，有些沧桑，有些落寞，更有些神秘，给了我一缕朦胧的诗意，使我一见喜欢又心生好奇。
古镇的主要街道名为枫溪街，与枫溪并行，自北向南，长约二三里，两旁是二层楼的店铺作坊，基本保持着明清时期集镇的风貌。听说鼎盛时期街上饭店酒铺就有50多家，南北杂货批发商铺多达百余家，可见当年的繁华热闹，老街北段接着洵里街，为居住区，其实老街就是著名的“仙霞古道”起始点。
唐朝末年，黄巢领导的农民起义军挥戈南下，欲转战闽粤，遇阻仙霞岭，乃用时二年开山路700里入闽，修筑这条仙霞古道，并造“安民、枫岭、六石、仙霞”四关拱卫。廿八都位于仙霞关与枫岭关之间的一片开阔谷地，枫溪水潺潺地流过，当时是义军驻地，修路起始地。古道打通后，黄巢军中老弱病残就留在此地，逐渐形成一个小山村，名为“道成村”，这就是廿八都的前身。而当初主要是军事功能的这条仙霞古道，后来成了闽浙赣之间的商旅通道。廿八都作为古道第一站，成了这条通道必经的交通中转枢纽。到了清代更成为三省边境最繁华的商埠，富足热闹了百余年之久。其间，看到了商机的各地商旅陆续举家迁来定居，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也逃难来此，成了移民，渐渐地小山村不断扩大，成了一个山中大集镇。如今，这个仅有三四千人口的古镇，竟有140多个姓氏，讲着十几种方言，放眼中国，恐怕也绝无仅有了。因此，廿八都被称为中国真正的“方言王国”“百姓古镇”。
进村后从北堡门一路走来，三品游击衙门、文昌宫、法春堂药店、东岳庙……只觉每一处亭殿宫府、每一条小巷、每一座民居宅院、每一扇门窗都浸染着浓浓的古意，使我的心也有些古意苍茫了。与那些小桥流水的江南古村镇不同，廿八都不是一个低眉俯首的水乡温婉小女子，金戈铁马的历史起点和险峰峻岭的生存环境，注定了他是一个气宇轩昂的伟丈夫。你看，连这里的建筑物也呈现出一种多姿多彩的多元风格：浙式屋脊、徽式马头墙、赣氏檐椽、闽式土墙……各种地域特色融汇成独特风采且木雕工艺精湛，结构布局精妙，寺庙宫殿彩绘传神；黑、白、灰三种主色调让古建筑显得质朴淡雅，经过岁月风雨的浸润后，让人倍觉有种强烈的历史沧桑感。
文昌宫是供奉文昌帝君和魁星的地方，一般只有城才有。廿八都是一个大山里的小村落，竟造有大小二座文昌宫，而且建筑的宏伟和精致在当地首屈一指。我们走进镇北端的大文昌宫（小的在镇南端），主建筑三进三天井，左右厢房以檐廊连接。正殿为二层垂檐歇山顶，楼阁四面飞檐出挑，高大雄伟。椽、枋、廊、檐和藻井间绘有300多幅艺术价值极高的彩绘，内容都为悬梁刺股、囊萤映雪、凿壁借光、衣锦还乡等励志读书的故事。二个文昌宫都是村里子弟读书的地方，可见村人对读书的重视。千年以来，人在深山，梦想早已飞出了大山。
古镇有很多辐射四处的小巷，通往民宅和桥庙宫阁。我们随意拐进一条小巷，两边高墙紧挨，小巷更觉深远而悠长，脚下的青石板被千年的岁月磨得油光发亮，蜿蜒着市井百姓的欢乐与忧伤，却从未停止过古镇一代代人行走的脚步。走着走着，我依稀听见墙内的开门声，那古老的门板一开一合间，咿咿呀呀的声响，恍若是时光老人的招呼声，让我忽然觉得有一种像是走在历史幽深的通道里的感觉，这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静美而灵秀。
也许是地处大山深处，历史上少受战乱，古镇街区风貌依旧，古旧宅院保存完好，规模较大的明清古建筑有36幢，使廿八都成为我国古代江南传统村镇和集镇生活的一个典型活标本，2007年被列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走在满是沧桑的老街上，我不由得把脚步放得轻轻，生怕打扰了这方神奇土地上意味深长的历史。
漫步在披满历史风尘的廿八都，我像是穿行在岁月的时空隧道中，走过一座座连接此岸与彼岸的古典之桥：水安桥、枫溪桥、东昇桥……有石拱桥、有实木桥，最具特色的是位于村南南关入口之所的水安桥，据说清同治三年建造，号称“枫溪锁钥”，长20多米，宽6米，单孔大石桥，有9间桥亭，中间垂檐歇山顶，是浙西唯一的一座九亭廊桥。
站在水安桥边，我忽然发现现代大通道205国道傍桥而过，大道上车轮滚滚飞驰向前。啊！这个隐藏在三省交界地的千年古村镇，这个幽静得没有一点杂音的廿八都，还能一如既往地隐藏在大山深处，远离尘世喧嚣吗？
清流不断的枫溪水，潺潺地流淌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外，明晃晃的穿越着历史的感慨、人类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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