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正经也 |
2018-08-13 09:28 |
周末和老房子邻居相聚,邻居阿毛喜滋滋地告诉我,上海电视台播放了人参萝卜在南京路食品一店热销的新闻,他还鼓动我写写父亲当年制作“人参萝卜”的事儿。想想也蛮有意思,父亲辛辛苦苦工作几十年,至今让人津津乐道的,竟是当年率领几十个职工创制的人参萝卜的事。
萝卜,是国人喜食的菜蔬,它具有消积滞、化痰清热的功效,民间有“十月萝卜小人参”、“冬吃萝卜夏吃姜,不劳医生开药方”等谚语。把萝卜比作“小人参”虽属夸张,但足以说明其作用不凡,性价比高。
我第一次见识人参萝卜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初冬的傍晚。记得那天两个叔叔各提着一瓶酒来我家。父母亲好客,两位叔叔也不推辞,大家喝着酒、聊着天。他们告诉父亲,局领导希望父亲能“挑重担”,把局里采购的人参萝卜消化掉,为组织上排忧解难。有位叔叔从帆布袋取出一支像人参的东西,它的大名叫“人参萝卜”,并不是常见的红萝卜、青萝卜、白萝卜。当年这萝卜怎么长得和人参如此惟妙惟肖,有头(芦头),有体(主根),有肩(根上部),有腿(例根),有须(须根),好像和人参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父亲当时是酱油店经理,又是出了名的热心人,听说局长点将,便在酒桌上一口应允。
父亲打小就从绍兴来上海谋生,多少年来一直搞的是“酒”生活,人称“酒司令”,做酱萝卜倒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记得自打父亲表态“挑担子”后,每晚家中小屋成了父亲小团队商量、研究如何腌制人参萝卜的会议室。有两件事我还有印象,一是邻居李家姆妈也是绍兴人,曾经在老家做过腌萝卜,在弄堂里颇有名气,父亲登门把“配方”觅来,一字字工工整整地抄写在工作手册上;二是根据其他成员提供的配方,择优反复比较,进行小批量试制。一天傍晚,父亲和小周阿姨把腌制的人参萝卜请左邻右舍品尝,还把大家的意见一一记录在案。李家姆妈认为,萝卜味道偏酸,应该增加甜度,而萝卜颜色太深,有点像“黑脸包公”,影响卖相。父亲和母亲事后说,李家姆妈到底是腌制萝卜的行家,句句话说到了点子。 半个月后人参萝卜试销售的消息在虹口区海伦路的酱油店门口的小黑板发布,吸引了许多附近的居民,想不到投放的两大缸萝卜很快被抢购一空。有几个性急的顾客顾不上斯文,边尝鲜立马做起了免费广告:味道好!味道好!店家到底做得比家里味道好,“一级了”!他们可能不知道,父亲和他的团队经过了多少次反复研究和比较,集中了大伙智慧,没有理由不出彩的。
辛勤的付出,总是会有欣慰的回报。人参萝卜第一次上市就一炮打响,接下来是马不停蹄的日夜加班生产。我印象里那所谓的厂子就是两个不大不小的作坊,一个在虹口的欧阳路附近,一个稍大些在局机关旁的乍浦路。时值冬令,那时上海奇冷。那年代大人小孩生冻疮的人蛮多,父亲的同事于叔叔和小周阿姨也不例外。怪了,那年打从参加腌制人参萝卜的团队后,他俩一双生满冻疮的手竟奇迹般地痊愈。一个周末,他俩到我家吃晚饭,父亲咪了一口绍兴酒告诉他们,之所以生冻疮,关键在于血脉不通,现在你们每天手脚不停,血脉畅通,哪会生冻疮?我和妹妹见父亲和他的同事们将一筐筐人参萝卜卸下后,一拨人整理清洗,另一拨人又将一盆盆洗净的萝卜放入大酱缸里,在一字排开的酱缸前忙碌个不停,像在流水线上操作。虽然气温降至零下,作坊里寒风刺骨,但不少职工都和父亲一样身着圆领汗衫,忙得大汗淋漓,头上冒着热气,每天血脉如此畅通,冻疮当然要拜拜了。
在我印象里,每逢居家门口的油粮店传出有人参萝卜销售的信息,店门口总会排出一字长蛇阵,连行人也不甘寂寞地“轧上一脚”。父亲下班回来,左邻右舍都会禁不住翘起大拇指问,还会问起这脆生生、酸酸甜甜的人参萝卜配方,而父亲总是乐呵呵地悉数道出。
当年齿颊生香的人参萝卜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美味,如果你食欲不开,按照老屋客堂间老宁波的话来说,它绝对是“压饭榔头”,配上一碗粥,包你胃口大开。这在虹口风靡的人参萝卜不仅成了虹口人餐桌上的美味,也成了虹口人馈赠亲友的佳品。父亲的同事董伯伯有个姐姐家居闸北公园附近,每个月去探望姐姐,总忘不了捎上一瓶“开胃的下饭菜”;而邻居林先生告诉我,他的姐夫是搞销售的,外面应酬多,到他家做客,也是必点人参萝卜“醒醒胃”。让人叹息的是,不知何故这人见人爱的人参萝卜渐行渐远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更不知什么原因早已是泥牛入海无消息。只能为之扼腕。不过有一点我敢肯定,但凡在虹口或就近区域生活年龄约在六十岁以上的市民大都会尝过这人参萝卜而留下这美好的回忆。
作者 金洪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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