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xian209 |
2016-04-27 14:33 |
一本《红楼》说尽人间无数事，很有趣味的是红楼里贵人家的饮食起居，中国过去的人们所饮所食，还有药食同源的那些个丸药，真真让人大开眼界，渐入佳景。可喟叹泱泱古国，文化悠久，个中典故，我略举二三，同大家共赏。
本篇单说那饮茶。栊翠庵的妙玉，是个带发修行的美尼。她说，饮茶一杯，是为品，饮二杯便是那解渴的蠢物，饮三杯就是饮牛饮驴了。她的茶是那人间极品，只能合作一杯品了。而煮茶的水大有讲究，旧年蠲（音juan 捐，保存）的雨水保存好就可以待客，而她取来给宝黛钗三人饮的是什么水呢？她视这三人为神仙品格，那茶水竟是收集的冬日里梅花上的雪！一尘不染，储存在鬼脸青花瓮里，埋在地底下，有贵客来才开启，烧水沏茶。为啥要埋在地下呢？妙玉说，雪水要埋在地下才能去掉新水的辣气，真是独到极了。林妹妹没有品出味来，还被妙玉一句奚落。我暗笑中想道，按照现代科学，那雨水和雪水凝结有大气中的尘埃，并不洁净。旧年的水沾有细菌，更无法饮用了。但古代是没有过滤水的！雨、雪、霜、露，古人就认为很干净了。我们是自然品不出味来的。这些上好的茶自然用的是上好的茶具。难怪中国是瓷器之都“china”了，那瓷器是通体柔滑，妙不可言，青绿的茶水和着摇曳的茶叶，再嗅着那清冽的茶香，果真像入人间仙境，一杯茶便胜却那人间无数了。
我且向各位罗列一下这些个茶具，果真大有文章。到今天就是难得的古董了。给贾母用的是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个成窑五彩小盖钟。众人都是一色的官窑脱胎填白盖碗。待让宝黛钗三人时，更是绝妙，宝钗的杯子是一只斝（音jia 假，意思是古时的一种器皿，旁边有一耳），是晋朝权臣王恺的珍玩，宋朝时苏东坡也用过。黛玉的那只形似钵而小，上面也镌有篆字，也是个叫不出名儿来的古器。宝玉不要妙玉的绿玉斗，说是俗器，遂讨了只“九曲十环一百二十节蟠虬（音qiu 球，意为传说中的一种龙）整雕竹根的大盏”。妙玉性洁，刘姥姥用过的茶盅她就不要了，她要毁掉，宝玉便向她讨来，说送给那贫婆子，她卖了银子可作家用。宝哥儿的这番好心，日后都是有好回报的。妙玉要扔的茶盅也是上等的官窑品质，穷人家里见也未见过的。
林黛玉别父进贾府，她家原是不如贾府的富贵，而“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林黛玉，一笑一颦，一举一动，分外小心，唯恐让人耻笑了去。刚进府那会，她和外婆贾母及姊妹们一道用完餐后，看见婆子们端上茶来，黛玉暗地忖度，原来林如海教女儿惜福养生，云饭后不要马上饮茶。看来外婆家习惯有所不同，她在默然思量时，看见他人并不饮用茶水，而是轻轻漱口，再吐到仆人们端来的银盆里。哦，尊贵的贾府主子们漱口用的都是茶水！黛玉模仿着，也斯文地漱了漱口，漱口茶过后良久，这才端来喝的茶水。上流社会的人家讲究，也是别有风格的。
中国文化里茶的历史源远流长，茶叶一直都是中国的特产，出口的商品，喝茶是中国的古俗和雅俗。有这样的诗句：“宝鼎烹茶烟尚绿，沈园棋罢指犹凉”，说的就是饮茶下棋的雅趣。宝二爷是生在养尊处优、锦衣玉食的环境里，饮的茶当然也是珍品了。宝哥儿喝过的一种叫“枫露茶”，那茶要泡过三四次才能出色出味，没想到被奶娘李嬷嬷来喝了，宝玉很生气，一下就把茶盅摔了，袭人、晴雯等人好生劝住。喝茶有茶点，现在有很多很好吃的粤式茶点，殊不知，古时的茶点丰富异常。“豆腐皮的包子”和酥酪也许常见，但藕粉桂糖糕，松穰鹅油卷，各色奶油炸的面果子，连那小饺子，娇嫩的小饺子是什么馅的呢？是螃蟹馅儿的！可以想像有多好吃了，但贾母淡淡说道，这些油腻腻的，谁吃？
古人喜爱饮茶，把茶和饭一起称为茶饭，看来喝茶和吃饭一样平常。普通的人家也以茶待客，像贾府这样的人家更是用的上等好茶，什么龙井、毛峰、老君眉也只是平常饮用之物。而用小凤团茶沏茶是十分讲究的，但茶是比酒更为寻常。有诗为证：“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雪夜炉旁，喝茶读书，院子里腊梅花悄然绽放，花香送到屋里，和着茶香，墨香，伴着半轮黄月，这样的光景应该读些别有雅致的书本才符合书生的情趣吧。配得上这茶香的也只有《红楼梦》，就算是十年人间浑浑噩噩的尘梦，也消融在这酽酽的茶里了。
古时还有这样的习俗，媒婆谈婚事，喝了这家的茶，就算是这桩婚事说成了。或者是女家的人到男家，看好了姑爷，也就饮了杯中茶。所以，《红楼梦》里还有个这样的笑话儿，有日凤姐和黛玉、宝玉、李纨、宝钗等人在怡红院说闲话，凤姐对黛玉说道，前日里打发人送两瓶茶叶与姑娘，可还好么？黛玉道：“我正忘了，多谢想着。”宝玉道：“我尝了不好，不知别人尝了怎么样。”宝钗道：“味倒好，只是没什么颜色。”凤姐道：“那是暹罗国（就是古泰国）进贡的。我尝了也不觉甚好，还不如我们常吃的呢。”那茶叶就单是黛玉说它好。凤姐说道：“我那里还多，打发人给你送来，我明日还有一事求你，一同叫人送来。”黛玉听了，笑道：“你们听听，吃了她家一点子茶叶，就使唤起人来了。”凤姐笑道：“你既吃了我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说的正是宝玉。黛玉羞红了脸，众人都大笑不止。
高门大族的贾府人以茶养生，吃的是清淡幽香的泡茶，而当时一般人吃的是熬茶，比较浓苦一些，所以像刘姥姥这样的“庄户人”还吃不惯贾府的香茶，说再熬浓些就好了。宝玉这样的人物，喝的是著名的六安茶、普洱茶，有一回书说道宝玉厌食，林之孝家的就劝他喝一些“女儿茶”，也就是普洱茶的一种，果然很好。还喝一种叫面茶的，也是有趣得紧，面茶就如同今天的八宝茶，浓稠香甜，在茶叶里加入了干果、奶、炒香的米粉、面粉等物事，干果的种类也有很多，常见的是红枣、山楂、橄榄、胡桃这些很香的果子。有一次东府里的尤氏来寻李纨说话，李纨便让一个丫头去兑碗姨娘家送来的好茶面子与她吃。《红楼梦》里的饮茶，真是神仙过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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