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小敏家》终于完结。
看到最后几集,这部剧越来越像是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没完没了,极尽狗血与煽情。
从悬浮的中产阶级都市生活到生硬的两家三代连连看配对,我对《小敏家》的失望可谓是一言难尽。有人说结局出现“癌症梗”是烂尾,我倒觉得这么说太宽容,毕竟它烂的并不只是尾。
但我还是把这部剧断断续续地追完了。
倒不是周迅和黄磊让我依依不舍,而是秦海璐饰演的李萍太过讨喜。
俗套的剧情里蹦出个有血有肉的好角色,更显得鹤立鸡群。
李萍的魅力,在于这个角色身上有很多不那么真实的点,但却都被呈现得特别真实。
说白了,李萍虽然是个编剧编出来的角色,有着戏剧性的经历,也有着戏剧化的性格,但观众愿意相信,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霸道总裁,多金富 婆,萍姐一出场,就让我暗叫不妙,担心又是个脸谱化的富人形象,但很快我就知道我多虑了,在脸谱化的外表之下,萍姐被赋予了丰富的复杂性。
萍姐可爱,不只是因为她舍得给女儿买包买限量款玩偶,说话得理不饶人还暗藏笑点,更是因为她不做作,有许多缺点,却也能坦然直面。
她有妒忌心和虚荣心,但她不会藏着掖着,有什么就说什么,会直接在女儿面前问出“我和小敏阿姨谁好看”这样的问题,听到小敏说羡慕过自己,她也会喜笑颜开,让对方快说,想“满足一下自己的虚荣心”。
老实说,李萍的角色设定很容易令观众讨厌,强势的性格会让我觉得有些张牙舞爪,而且,在主角过往不愉快的经历里,她确实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但当我们看到李萍的坦荡时,又会觉得这个人其实也从来都没什么坏心。
她就是个很真实的人,是女儿口中的“实用利己主义者”,对女儿体贴对丈夫关心,努力经营自己的生意,在生活中也不失八卦之心,发现前夫和发小可能在谈恋爱,她并没有阻挠的意思,只是出于好奇,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剧情发展到后半段,李萍面对婚变,更呈现出了性格中雷厉风行又不失温情的一面。丈夫入狱,她能共患难,可知道丈夫有私生子,她果断选择离婚,但孩子没人养,她虽然不情愿,但也不会撒手不管。
一码归一码,剧情虽然狗血,但李萍的选择是真实的,也是能让观众产生共情的。她绝情,但不是无情,凡事都给自己留了后手,看似平日里风风火火,其实心里特别沉稳。谁都得承认,不管是作为母亲还是妻子亦或是前妻,她把各种关系都处理得游刃有余。
在观众的眼中,萍姐是喜剧人,贡献了全剧最多的笑点,因为她虽然是衣食无忧的富 婆却足够接地气,说话多少有点市侩气息。她也为观众呈现了一种中年女性的可能性,在这个并不完美的角色的身上,倒是有很多可取之处可供我们学习。
和千篇一律的黄磊式完美爸爸相比,李萍这个有些别致的不完美中年女性形象自然会令人眼前一亮。
而相较于黄磊因复制粘贴式的表演被骂油腻,秦海璐对李萍一角的生动塑造则收获了不少赞誉。
用秦海璐自己的话说,李萍这个角色身上有旺盛的生命力,秦海璐也的确把这种生命力演出来了,观众能看到李萍是在用力地活着,但要说秦海璐的表演有多用力,却不见得。
她的表演是来源于生活的,套用表演专业最常说的话,即真听真看真感受,比如那场两家大人初次见面的戏,有人感叹秦海璐在一个镜头里能变换四五个表情,但事实上,秦海璐并没有刻意去做表情,而是设身处地去想,自己作为母亲看到女儿受委屈是什么状态,看到陌生男子亲切地呼唤自己小名是什么状态,想明白了,自然就演好了。
她演戏时,也会琢磨出来很多小细节,像那场她和女儿吵架的戏,吵着吵着发现自己虽然被女儿关在门外,从阳台却能直接走到女儿的房间,这个巨大的笑点并非是编剧事先设计好的,而是秦海璐自己发现的,她觉得很有意思,就加进了戏里。
所谓演技,其实无非是基本功、经验与悟性的结合,而秦海璐功力深厚,也天赋超群。
看过秦海璐演戏的观众都知道,李萍只是秦海璐千面中的一面,她的戏路不可谓不宽。
单是去年,秦海璐不只演了《小敏家》里的萍姐,还在张艺谋导演的《悬崖之上》里演了特工王郁,我们很难将这两个角色联系在一起,是因为差异太大。
在《悬崖之上》里,她有场“无声哭戏”,令我至今印象深刻。片中,王郁在医院得知丈夫的死讯后,她躲到了卫生间里,想放声大哭,却不敢哭出声音。秦海璐的身体蜷曲着,似乎是将所有的心痛都压在了自己心里,虽然没哭出声音,但她的面部表情已经堪称“撕心裂肺”,那一刻,称得上是去年国产片的名场面之一。
如果我们回顾秦海璐的演艺生涯,会发现她真的是那种演什么就是什么的演员,似乎从来不会给角色设置什么边界。
秦海璐成名,靠的是陈果导演的《榴莲飘飘》。
《榴莲飘飘》是陈果“妓女三部曲”的第一部,秦海璐饰演的主角小燕,是一个从东北来到香港打拼的性工作者。
二十出头,已经离过一次婚,小燕在香港的居住时限是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她盼望能赚到一些钱,然后回乡再谋生路。
在一同工作的女孩里,她是最勤奋的一个。每天尽自己全力去做,做一次就得冲两次澡,手和脚都被泡出了皮肤病。在回家前的那一天,她接了三十多个客人,据说破了记录。
讽刺的是,拿着血汗钱回到东北老家的小燕,成了父母的骄傲。
他们让小燕出钱请客,目的就是给亲戚朋友炫耀小燕南下打工赚到了大钱。小燕的父母甚至要让她的表妹和小燕一起去南方打拼,小燕不能答应,却也不知道如何拒绝表妹盼望的眼神。
面对故乡,小燕显得有点局促。
她知道故乡已经衰败,自己从小学习的国粹甚至无法帮她糊口,但她也不愿意回到南方。虽然她可能并不觉得做小姐是什么天大的耻辱,对她来说,出 卖 身 体只是一种谋生的手段,但她依然不愿意回到那样的生活中去。
她在故乡询问着如何做小生意,甚至在简陋的舞台上唱戏,是因为在经历许多之后,她意识到生活不过如此,贫穷和光鲜都只是表象,内在的东西只有自己能体会。
就像是电影中重要的隐喻符号“榴莲”。榴莲的外壳坚硬,果实却很柔软。榴莲闻起来臭,吃起来却别有滋味,被誉为“果中之王”。
种种矛盾,出现在这一种水果身上。种种滋味,也出现在小燕这样一个人的心中。
这样一个复杂的角色,不好演,或者说,稍微演得留了痕迹,就会破坏全片的现实感。而秦海璐的表演,好就好在足够松弛,你看《榴莲飘飘》,不会觉得秦海璐有什么特别之处,她自然到不像是个科班出身的专业演员,小燕接完客后和姐妹们聊天,抽着烟抠着脚,那状态都不像是演出来的,充满了生活。
影片结尾,陈果注明自己使用的都是非专业演员,观众如果不认识秦海璐,多半真会上当受骗。
秦海璐演《榴莲飘飘》的时候刚从中戏毕业,她身处的“96班”,同学里章子怡、刘烨、秦昊、梅婷、袁泉、胡静、曾黎等人。毕业照中,秦海璐在一众帅哥美女里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但她演艺生涯起点之高,比起章子怡和刘烨也毫不逊色。
出道即影后,凭借《榴莲飘飘》,秦海璐拿到了第38届金马奖的影后,赢的是梅艳芳、张艾嘉以及舒淇,有趣的是,那年拿到影帝的正是她的同班同学刘烨。
刘烨曾开玩笑说秦海璐是班里最丑的女同学,台媒在当年也称秦海璐是“最丑影后”,话说得都有些过了。彼时的秦海璐的确算不上漂亮,可对于演员而言,没那么出众的长相也未必就是短板。
没人规定影后必须是美女,演戏是门学问,也不是有漂亮脸蛋就能蒙混过关。
但或许也是因为长相并不出众,秦海璐一直都有种“随性而为”的心态。
考中戏,她是想“有个文凭好嫁人”,拿了影后,她为了圆童年的白领梦想,竟然还选择回到职场做了一段时间的文秘,因为不会用电脑,才悻悻离开。
她也做过很多种生意,不断试错之后,才选择做回了演员。
她似乎没有特别大的野心,但作为演员,她又不缺清晰的规划与理想主义的情怀。
有的演员文艺片起家,觉得拍文艺片就高人一等,平时也装腔作势地端着,反倒飘起来了,不说人话了,不见演技长进,毛病却添了不少。
有的演员呢,靠几部热剧赚到了钱和名气,就忘了做演员的初心,一切唯利是图,发了疯似的寻找上热搜赚大钱的机会,好角色好剧本放在面前,也视而不见。
不必点名道姓,也无需对号入座,因为演艺圈这两种人都太多了。
相反,有分寸知进退的人太少了,而秦海璐就是其中之一。
她接各种各样的电视剧,也上一些综艺,并不回避商业元素;她也会坚持拍现实主义题材的文艺片,《榴莲飘飘》之后,她有《到阜阳六百里》和《钢的琴》,前者她参与了编剧,后者资金困难时,秦海璐还伸出了援手,帮剧组渡过了难关。
她过着大女主式的人生,却没有端着过日子,非得摆出大女主的姿态。别人恨不得把自己活成口号变成符号,能怎么装就怎么装,秦海璐却常常顺心而为,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和《小敏家》中的李萍一样,秦海璐最讨喜的地方,就是她的坦荡与自然。采访中,问到她曾经的情史,她会答:“确实伤着了,好长时间没有缓过来。”
回应“戏霸”传闻,她则会平静地说:“我承认,成为戏霸的基本条件是什么?专业够强。”
专业够强,作为演员才有底气拽的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