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来纠正一下:一开始贾琏“看上”的,的确包括尤三姐:“近因贾敬停灵在家,每日与二姐、三姐相识已熟,不禁动了垂涎之意……乘机百般撩拨,眉目传情”。为什么后来转而专注二姐一人,是因为“那三姐却只是淡淡相对,只有二姐也十分有意”,在尤三姐处得不到回应,才专情于二姐一人的。
原来古代的男女相悦,虽然有太多禁忌,本质上也同现代的恋爱一样,是男女双方彼此有意。像贾赦讨鸳鸯这样强迫,毕竟不是太多。
好吧,回到我们题目上来,如果进贾府的是尤三姐,凭恃着贾琏的宠爱,她能斗得过王熙凤吗?
其实尤二姐并没有“斗”王熙凤。她只是想在贾琏与王熙凤的婚姻里,做一个“二房”。所谓“二房”,又叫“二奶奶”,却不同于王熙凤的“二奶奶”。王熙凤那是根据丈夫的兄弟间排行(虽然贾琏的“二爷”也颇可费解),而尤二姐的“二奶奶”,不过是“二姨奶奶”的简称。
也就是说,在小花枝巷的外宅之中,尤二姐可以自欺欺人,以为自己是贾琏的“妻”,但是进了荣国府,不管是她自己,还是上下主仆,都知道她是“妾”。一个地位高一点的妾,也还是妾,除非是狗血的宫斗戏宅斗戏,妾与妻之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尤三姐根本没有“斗”王熙凤的资本。
王熙凤追求的是一夫一妻的婚姻,有她思想上的超前性。既然超前,就得到不普遍的认同,她就不得不用非常规的、严酷的、甚至是残忍的手段,来打击婚姻内的闯入者。这是尤二姐失败的根本原因。
如果换了尤三姐,会如何呢?
首先,尤三姐会甘心做妾吗?肯定不会。之所以选中柳湘莲,而且“痴情待君五年”,不完全是一见钟情,也有降格以求的成分:柳湘莲是败落的世家,现在“一贫如洗”,也许他能够不挑剔未婚妻的出身,容忍她品行上小小的瑕疵。换了贾府的贵公子宝玉,怎么可能容忍妻子婚前失节?就算宝玉不在乎,他的家庭也不能允许。
换言之,尤三姐肯“下嫁”柳湘莲,就是一定要做妻子,“宁为平民妻,不做富人妾”的。
贾琏比柳湘莲富贵,但在尤三姐眼中,一样是长着“牛黄狗宝”的“现世宝”。给他做妾?还不如一拍两散来得痛快。
就算尤三姐仅仅是为了生活,而跟了贾琏、进了荣国府,她也只肯做妻子,不会甘心做妾。这样一来,她和王熙凤之间有就一场争斗了。尤三姐固然是泼辣的,但是在法理上,她并不占优势。再怎么说,王熙凤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她不过是“先奸后娶,没人抬举”的“淫妇”。
尤二姐失宠于贾母,导火线是秋桐的谗言:“背地里咒二奶奶和我早死了,他好和二爷一心一计的过”。这样愚蠢的谎言,贾母居然轻易相信,难道贾母脑子进了水?
当然不是。贾母有她的原则与立场:侍妾再好,长得再标致,也越不过正妻。“珍大奶奶的妹子”是亲戚,一旦嫁了贾琏,就是侍妾,就必须屈从于凤姐之下。凤姐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贾母都肯维护她;而侍妾一旦有点小错,贾母就会“不大喜欢”了。
贾母的态度代表了整个贾府的态度。就是同情尤二姐的“宝、黛一干人”,也只能“暗为二姐担心”,只能“悯恤他”,却“不便多事”。如果换成尤三姐,失去了尤二姐的温柔可怜,她的群众基础只会更差。
尤三姐要“斗”王熙凤,失去了群众基础,就只剩下“将此剑斩了那妒妇”这样激烈而极端的手段了。问题是这不过是尤二姐的一个梦,在现实生活中,用剑杀人,那么容易吗?王熙凤“好排场”,前呼后拥,轻易有落了单的时候吗?有婆子丫头,尤三姐能“一剑封喉”取她性命吗?别开玩笑了。
尤三姐越是要采取极端的手段,就越把自己推向难堪的深渊。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像贾珠贾琏婚前的“屋里人”一样,被“打发”出去了。
在荣国府里,在贾琏的婚姻里,王熙凤不仅是“第一”,而且是“唯一”。任何人都无法动摇她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