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大家在读红的过程中,都会产生很多疑问,关于人物结局,关于人物性格。
比如周瑞家的送宫花一回,她从三春送到凤姐,大家都没说什么,直接接了花完事,但为什么偏偏到了林黛玉这里,黛玉毫不客气地刻薄她一句呢?
林黛玉的那句:“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给我。”也因此成了红楼名言,成了许多黛粉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当然,这句话,也引来不少争议。不喜欢林黛玉的读者,以此作为黛玉刻薄小性儿的证据,甚至说她没有大家闺秀的风度,怎么会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而喜欢林黛玉的读者,则认为,这正是黛玉真性情的体现,她从不伪装自己。或认为周瑞家的心性乖滑,看人下菜碟,没有把林黛玉当成贾府正经小姐。
也有人认为,周瑞家的有如此态度,也正是寄居贾府的黛玉,所面临的真实的生存环境。正如葬花吟里唱的“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宝钗黛玉金兰契互剖金兰语时,黛玉也曾委屈地说道:“况我又不是这里的正经主子,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他们已经多嫌着我了。”
以上分析都有些道理,但也不完全准确。黛玉怼周瑞家的这句话之后,脂砚斋有一句批语,可以作为参考。他说:今又到颦儿一段,却又将颦儿之天性从骨中一写,方知亦系颦儿正传。
脂砚斋的意思是说,黛玉的这句话,并非有意让周瑞家的难堪,她天性如此,并没有想着要怼谁。
其实我们细品黛玉这句话,她的意思也许并非针对周瑞家的,而应是针对贾府所有下人说的。黛玉之所以这么说,显然她不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
有人认为,黛玉初进贾府时,“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他去。”而她这里却公开抱怨贾府下人送礼区别对待,前后的性格显然有些矛盾。
其实并不矛盾,周瑞家的送宫花时,黛玉已经在贾府住了很久,早已不是初进贾府时的小心翼翼。
这就好比生活中的我们,初到亲戚家时,往往都比较拘束,也十分礼貌,且言行得体,但如果住久了,彼此都熟了,自然不会再那么包裹自己,最初的天性便会时不时地流露出来。
黛玉正是这样,而且此时的她,父亲尚在,并不是常住贾府不走了,更不是无家可归的孤女,她只是因为父亲暂时无法照顾她,来外祖母家小住而已。所以,她自然不会容忍贾府下人小看了自己。
黛玉说话的确刻薄,也有些小性儿,但我们不能因此就说林黛玉是小心眼儿,没有胸襟,是不容人的。她才不是,她只是顺着自己的天性而活,不会委屈自己,也不想任由他人摆布。
所以,林黛玉怼的又何止是周瑞家的呢?宝玉的乳母李嬷嬷因为劝宝玉少吃酒,不一样被黛玉怼了一番?
你看黛玉说的多好:“这个妈妈,她吃了酒,又拿我们来醒脾了!”你以为黛玉跟李嬷嬷有什么仇什么怨吗?当然没有。就像她跟周瑞家的,当然也没有什么个人恩怨,就只是当下情境中的真性情而已。
李嬷嬷被一个小姑娘说中心事,于是回道:“真真这林姐儿,说出一句话来,比刀子还尖。”宝钗也跟着说:“真真这个颦丫头的一张嘴,叫人恨又不是喜欢又不是。”说的时候,还不忘在黛玉脸上拧一下。
李嬷嬷的这些话,如果放到周瑞家的嘴里说出来,似乎也是合适的。黛玉的话,全是脱口而出的,并没有想着真的要去伤谁,只是敏感的她,可能感受到了被侵犯,所以才会有那一番言语。
这就是黛玉,她刻薄不假,怼人也不假,但她并没有什么坏心思,全是真性情流露,就事论事,从没想着跟谁结仇结怨。而这一点,宝玉知道,宝钗也知道。所以,宝钗对黛玉让人又爱又恨的评价十分中肯。
她不是王善保家的,心术不正,在王夫人跟前进谗言,把晴雯告倒了。她更不是王熙凤,两面三刀,对尤二姐当面说好话,背后下毒手。
黛玉的这些刻薄里,没有世故和心机,她只是个小女孩,比较敏感而已,感觉到被人小瞧了,她会还击;觉得不开心了,她也会发脾气。
她不是贾迎春,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任人欺负。她也不是贾惜春,矢孤介杜绝宁国府,与过去彻底划清界限,她就是独一无二的林黛玉,开心了笑,难过了哭,被欺负了也毫不示弱。
红楼梦近百万言,黛玉刻薄人的话,又何止一句两句?但即便如此,也丝毫不会减弱我们对她的喜爱,这才是最真实的林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