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去岳麓山，总要带上一把伞，不遮阳光，不挡雨露，只想拢住一把山顶的风，抑或一抹晚秋的红。霜叶会红，像寒鸦惊了一夜的梦，橘子会跌落枝头，酸酸的是一层心事，原来，这成熟的痛，换来所谓的成功，其实不过是跌得太重。后来，我羡慕麓山顶上的那颗老松，它至少还有一枚盛夏的果实，挂在树叶落尽的苍穹，像坚持着纯真的孩童，又像幽谷中自开自谢的花丛。
鞋子翻开葳蕤的草，似乎在寻找，落叶的弧括，一条路，卷起又展开，捉弄一双举足轻重的鞋。鸟翅扇落的阳光，一片片烫伤，这满山的枫，像血染的城池，诉说整座山林悠久的历史。寺庙里，人跪得虔诚，好似他崇拜的黄土青铜，能增加真金白银的厚重。在老子的讲台上，大多是一阵阵的犬吠，只是还有一把钟声，提醒着千年书院的光荣，那些拥有灵魂的学子，眼睛一定在把宋词吟诵，直到满鬓斑白，睡意昏沉，仍死守着自由与理想，如同当年求学的模样。书院里有一大树，合二人难以抱之，年轮入骨，肢体斑驳，屹立清寒，引人注目，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苍梧在高寒中，只是用沉默，就记载了长沙的历程。风吹雨打，日晒虫咬，它的老枝，仍是默默张向黄兴与蔡锷。
城市与人，成长一样会痛。二里半的宽敞，牌楼口的车站，是这个城市的新衣，但带着一份冷漠，当经史成了巧克力，子集也就被磕成了茴香豆。其实只要多一点汗水，就能去向山顶，把锈迹斑斑的阳光，磕成声声慢，只是这声声慢却不如灯红酒绿的流光，能就着烟火，下一壶美酒，用麻痹慰藉麻痹，用宿醉叫醒宿醉。湘江不再清澈，混浊的污水，改变了鱼儿的颜色，当轿车的鸣笛，编成岳麓书院的钟声，当快餐食品，在香烟中起起落落，谁能看到这里枫叶渐红，漫过爱晚亭伞顶，英雄还坐于碑中。
如果说上山的人，是一支笔，下山的石阶，便是学堂里一张一张的书页。只是难得，这千年寂寥的麓山，陪着千年兴盛的书院，这寂还能走多远，这盛还能有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