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月色如此撩人,结束问天竟不知深夜几许,醒来已是早上7点半,夜班的加油员们就要下班了,我连忙从帐篷里钻了出来。看我起了床,他们赶忙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关心起我来,“昨夜睡的好不好,有没有被来往的卡车吵到?”“不要再吃泡面了,前面镇子上有早饭吃的!”“不要忘记取走你的那些充电宝啊!”“下次再来的时候还住我们这里!”
依依不舍的惜别,似乎只属于故人的长亭,而不该属于这样陌生的邂逅。此时,也许一句不瘟不火的“再见”就够了,甚至连“再见”都不需要说出口,但是随州,就是这般的深情。
“你那湿衣服怎么办啊?”看到我使劲地拧着昨晚晾在树上的衣服,那位年纪稍长的大姐关心地问。
“没关系的,稍挤一下,系在车后面,很快就会干了!”我自信地说。
“这也能行?”大姐半信半疑地问。
“都说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服,但是今天的太阳总能晒干今天的衣服吧!”我笑眯眯地说道。
“哈哈哈,这个人倒挺有意思的!”大伙都笑了起来。
……
告别之后,新一天的骑行便开始了。今天是2019年5月16日,出来骑行已经第六天了,距离目的地襄阳还有200公里,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就到达了。蓝蓝的天上,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几天来的阴霾消失的无影无踪,蓝天下的骑行却并未因此而轻松,小镇的早点并不是想像中的那般丰富,直至走到镇中心人流渐多之处,才看到一处早点摊,匆匆吃完一个手抓饼,便算是开始了一天正式的骑行。
告别小镇向西骑行三十公里左右,又再一次进入河南境内,昨日由豫入鄂,今日又由鄂入豫,我有些茫然,两省交界之处却经常会出现这种现象,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这里是桐柏,河南省南阳市的下辖县,近70公里的国道线贯穿桐柏全境,6天来的骑行,若要选“312国道最美骑行段”的话,想必非桐柏莫属了。
风景秀丽的桐柏山蜿蜒于县境之南,为河南、湖北两省天然分界线。境内同时拥有长江、淮河两大水系。而中国七大河之一的淮河,其源头正是位于桐柏县西部的桐柏山主峰太白顶。
若论桐柏自然风景中的精华,那一定是淮源风景区。到处重峦叠嶂、飞瀑流泉、奇雄俊险,人文底蕴丰厚,享誉海内外的佛教禅宗白云系祖庭云台禅寺,天下三十六洞之一的“水帘洞”,皆藏于此。这里是盘古开天劈地,血为淮渎的地方,境内盘古遗迹众多。这里是吴承恩创作《西游记》的地方,老君堂、通天河、花果山,处处是西游的灵感。“一花一叶皆菩提”,我无缘骑行于秋日的桐柏,去看那漫山遍野的红叶,无法亲见大自然赐于的红色桐柏,却见识了另一个红色桐柏。
战争年代,先后有3个中央级、6个省级、9个地级党政军领导机关在桐柏建立,刘少奇、李先念、贺龙、王震等300多位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共和国将帅在此战斗和生活过,留下了中共中央中原局、豫鄂边省委机关等120余处革命遗址,境内的月河镇是红军长征的转战地。1934年11月16日,红二十五军冲破了国民党军队的围追堵截,越过平汉铁路,通过月河镇进入了桐柏山区,迈出了战略转移的第一步。当红军到达月河小镇,三千将士临街而眠,并未惊扰一户百姓,红军走后的第二年,月河古镇的街边长出一种奇特的五辨花,样子特别像红军帽上的红五星,人们把这种花称之为“红军花”。
八十五年后的今天,桐柏县城城南的革命纪念馆前,那组高大的红军群像依然令人肃然起敬。脚下的这片土地,曾经是中共中央中原局和中原军区所在地,纪念馆前的石刻上是原国家主席李先念亲笔题写的馆名。青山处处埋忠骨,桐柏岭岭皆丰碑,为了民族的解放,这块热土洒下了1万多名革命烈士的鲜血。争鸣的号角虽已远去,英雄的事迹却长留人间,那淮源的星火,那漫山的红旗,早已凝聚起桐柏人民奋进新时代的磅礴力量。
桐柏,是红军长征的转战地,也是行者骑行的中转站,汲取了革命的力量,再次前行便激情澎湃。精神的食粮得到了补充,物质的续航也必不可少,正午十二点,在桐柏城北不远处的一处小饭店里,我边洗脸边等待着那碗香气四溢的鸡蛋面,和我一同等待的,还有几位长途跋涉的货车司机。“兄弟,要不我们捎上你吧,休息好了你再骑!”一位操着浓重陕西口音的司机师傅说道。
“不用不用!”我摇摇头谢绝了他的好意。
“没关系的,带你又不费事,你一个人骑行多无聊啊!”另一位师傅连忙接过话。
“你怎么知道人家无聊的,说不定人家很快活呢!”
“谢谢你们的好心,车我就不搭啦!”我笑着说,“做自己喜欢的事一点儿也不无聊!再说了,搭车对骑行人来说是最耻辱的事情了!”
这回该轮到他们乐呵了!
在吞云吐雾的等候中,他们依旧谈笑风生,我却无心闲聊,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大碗面条,在满屋充满善意的笑声中,迅速地起身赶路。一个多小时以后,在国道上我们又一次相逢,他们老远就发现了我,拼命地摁着喇叭,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我并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一定是他们。回眸的那一瞬,我看到了那位陕西汉子在向我挥手致意,我连忙向他们回礼,我无法确定他们是否看见了我的挥手,即使是同向而行,速度不同的人们注定是会越走越远,然而“同是天涯行路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真挚祝福,他们一定能够感应到。对他们而言,路上的骑行客并不陌生,但像我这样的独行侠却并不多见。也许有一天,今日的相逢,会电光火石般闪过他们的脑海,成为生命长河里那一个灵动的瞬间。
桐柏山脉的最北端,312国道沿着蜿蜒的鸿仪河转弯向西,这里已经到了桐柏的新集乡,新集是艾叶种植之乡,这里温润的气候为艾叶生长提供了极佳的环境,新集艾叶名闻全国。初夏时分,正是艾叶收获的季节,那绿意盎然的田野里,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
穿过新集,离开了桐柏的地界,前方是唐河县双河镇。双河由河得名,却因油出名,闻名全国的双河油田便位于此。那一座座采油机夜以继日地战斗着,它们见证了石油会战的光辉岁月。“宁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这样的豪言壮语曾经燃烧了多少人的激情岁月,他们义无返顾地走入茫茫荒原,走近巍巍井塔,毫无怨言地挥洒青春的汗水。
当唐河畔的钟楼上传来清脆的报时声,我已经站在了唐河大桥上,连续地骑行过后,享受晚风片刻的欢娱,真是十分惬意的事情。宽阔的唐河贯穿南北,给这座小城带来生机和活力。水,是城市的灵魂,正如运河,总为无锡人所津津乐道,唐河,想必亦是这里人的骄傲。
对于豫南这座小城来说,穿城而过的是唐河,穿越时空的却是哲学。这里是中国著名的大哲学家冯友兰的故乡,这位北大哲学系的毕业生,早在1924年,就获得了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哲学博士学位,所著的《中国哲学史》,是20世纪中国学术的重要经典,对中国现当代学界乃至国外学界影响深远。
血气方刚的年纪,我常邀三五好友把酒言欢,每聚必高谈阔论,大有舍我其谁的气概,而随着年龄的增长,心中的浮华渐褪,却越来越喜好独处,我曾为此彷徨,为此苦闷。“人往往需要说很多话,然后才会归于缄默。”在老先生的故乡,再一次想起他的名言,我竟豁然开朗。
告别了风光旖旎的唐河,继续一路前行,直到听见院落里的欢声笑语,才又停下前行的脚步。院子里的大舞台上,几位身着戏服的演员正全神贯注地表演着,台下的观众看得是如痴如醉,原来这里正上演着豫剧大戏《汉宫血泪》。我钻进那拥挤的人群,悄然享用这饕餮大餐,比起那舒适的电影院来,这样接地气的露天演出,才是乡民们的家乡味道。
天,渐渐的黑了下来,田间地头那洁白的羊群已经在主人的吆喝声中,朝着家的方向走去,宽阔的道路上,那桔黄的校车还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里缓缓前行,我也该寻找歇脚的地方了。一所学校的门前,生了锈的铁将军挡住了我投宿的希望,还是趁早改投别处吧!“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千年前的终南山里,大诗人王维不知有没有遭遇同样的困扰。
数公里的寻觅过后,眼前出现了一处农家乐,门前的空地上有水源可用,看上去倒是理想的宿营地,可惜主人并不在家,也没留下任何的联系方式,私闯民宅的风险不冒也罢。“上帝给你关闭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再次回到公路上,却一眼就望见不远处的田野里有一处蓝色的简易房,几分钟过后,我已经来到它的跟前,这是一处收麦人的临时住所,照着墙上的电话号码拔过去,原来屋子的主人晚上回了城,照例是一番询问,得知一名老兵骑行客前来投宿,他十分爽快地答应了。
此刻,离目的地襄阳军事经济学院仅有75公里,明天应该早早就可以到达啦!然而离开母校已经16年了,她还是当初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