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茂清
6月16日上午再次看望沙松老师,告辞时我安慰说:“吉人天相,会转危为安的。”“谢谢,恐怕难了。”他声音微弱,中气全无。“过几天再来看你。”我慢慢退了出来。他目送着我,脸上泛起一丝笑容,吃力地摆了摆手,示意再会。
谁知这次见面竟成永诀,从此阴阳两隔!
沙老师是上海市作协会员、崇明区作协理事、文史研究会副会长。祖籍徐州,1954年出生在西安的一个军队高干家庭,在西北从军二十年,八十年代末转业至工商崇明分局。
三十年前认识他,交往之中,印象良好:阅历多彩,知识丰富,善于言谈,待人热情。
沙老师年纪比我轻,写作却早了我近十年,早有集子出版。敬佩之余,自叹勿及,多次请就文稿指点一二,每每直抒己见,中肯贴切,让我得益匪浅。他以写小说见长,创作技巧运用自如,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典型环境,以及文字的堆砌、文句的锤炼等,娓娓而谈,头头是道。
随着时间推移,我俩交流的内容渐次拓展,家事国事天下事无所不谈。我很爱听他亲历亲见的大西北人文历史,名胜古迹、民情风俗……绘声绘色,滔滔不绝,于只在长三角留驻足迹的我,开了眼界,长了识见。
旧称嗜书成癖,好学不倦者为“书淫”,沙老师名副其实。
第一次登门拜访,发现他的家大小与我彼此,但辟有书房一大间,顶天立地的连壁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古今中外书籍多至四五千册。
沙老师没有什么别的爱好,除了写作,就是看书,电脑旁、茶几上、沙发里总放着书,供随时作开卷有益;外出或采风,或笔会,或会议,行囊中书不可或缺。
“读书破万卷”的沙老师,“下笔如有神”,获得了丰硕成果:前后付梓300余万字,涉猎小说、散文、诗歌、杂文、随笔、文学评论、报告文学等。
沙老师转业后,随出身第四军医大学的夫人定居崇明。入乡随俗过程中,对第三大岛的人文历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弘扬崇明文化、景观、人物、特产的文章,源源付梓《上海滩》《崇明报》《崇明文博》《崇图书苑》《风瀛洲》等报刊。还参与了《崇明历史名人》编写,三年里约25万字的3位名人的传记问世。进入佳境速度之快、笔下生花作品之多,显示了这位作家的不凡功底。
去年10月下旬一天,沙老师来了我家,入座后的第一句是:“我中奖了,患了胰腺癌。”
我一震,忙说:“不可能吧,或许是误诊。”他说:“已确诊了,不抱侥幸心理。”
察言观色,他是安之若素,毫不介意。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点了一支烟说,开始是很紧张,现在大彻大悟了。既然命运如此安排,忧虑、惧怕无济于事,唯有摆正心态,淡定坦然面对,振足精神与病魔斗,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多活一天就是胜利。
言出行随,以后的日子里,他果然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与往常一样愉快地生活着:看书、写作、逛街、走亲访友;去美国看望儿孙、与家人亲友欢度春节、回原籍徐州祭扫祖坟;旅游南京、茅山、诸暨、富阳。
参加作协、文史研究会、编辑部活动时,沙老师谈笑风生,洋洋如平常,同人由衷敬佩点赞,说沙老师不惧病魔,真有高呼口号上刑场的英勇气概!他笑呵呵地说,崇明俗话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含笑迎之是面对,悲观苦熬也是面对,同样是死,何不死得潇洒些呢?
12月24日,沙老师的《战癌札记》出现在了朋友圈。以后每周一篇,记录了这段人生突发事变:病发与诊治经过;从震惊恐惧到信步闲庭;强忍痛苦勇斗病魔;尽情享受亲情友情;快快乐乐过好每一天……
他说,之所以写《战癌札记》,为在记录的同时,激励自己以坚强意志,坦然面对疾病、战胜疾病。
其实,于同样染上了恶疾的不幸者,《战癌札记》留给他们的,不只是治疗上的借鉴,更是战胜病魔勇气的提升与斗志的鼓舞。
《战癌札记》每星期一发出,我当成是沙老师病情的寒暑表,总希望准时看到。
不愿发生的还是出现了。今年6月10日,等来了他的第25篇《战癌札记》,一看题肩感觉不妙,上面写着:札记因近感体力不支,暂写到这里了。日后是否再写,只能看情况了。感谢各位朋友的关心和关注,祝所有的朋友们万福!
《战癌札记》的辍止意味着什么,我为他祈祷。
再次去医院探望 ,沙老师已处于昏睡状态,经夫人推揉呼唤,方才睁开眼睛。面对日渐迫近的死亡,他依然那么的平静,把死看作去另一世界壮游,带着笑说:“随时准备上路。”
他已难以发声,断断续续告诉我,市文联、作协中人来看望时,说计划将他的《战癌札记》出版。为此,他已认真校阅,凡要修改的,口授夫人进行。
真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战癌札记》25篇,连同序言10万余字。这是沙老师在罹患高度恶性肿瘤后写的,精神压力之巨大、病痛折磨之残酷无以复加,不难想象,需要多大的毅力?又经历了多少苦难?
哀哉!2019年6月20日上午,沙松老师走了,享年才65岁,天不假年,呜呼!
人已去,笔已搁,文已不再!一个作家的绝唱,绝笔于临终前!
告慰在天之灵。在向遗体告别时,出版社赶印的样书送到,陪伴他驾鹤乘风,飞向没有病痛折磨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