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东西,不需要刻意去记忆,都很难忘却。
昨晚做了一个梦。尽管昔日的她宛如布料批发市场的布捆出现在我家乡的老屋中,却依然给我带来一种久违了的惊讶……这么多年从未谋面,且音讯全无,为什么突然光临?不得而知。然而,她却似乎真实地坐在那里,右手覆盖左手,且安祥地搁在小方桌上笑微微地望着我……惊讶中,我似乎想诉说什么,似乎什么也不想说,只是默默地望着她那张熟悉的脸。其实,我的内心是希冀着她说点什么的,哪怕一句问候。然而她仍保持固定的微笑和沉默……我正觉扫兴,却见她突然起身,留下惊鸿一瞥,不告而别……怅望中,听到从窗外传来的脚步声是那样的清晰且渐行渐远……也许,或者说应该,她的脸上仍挂着那甜甜的笑……
我醒来,嗤了一声,不就兰柯一梦吗……
人的一生,要做很多的梦。有的荒唐,有的荒诞;有的确如现实般真实……而有的梦在做时清清楚楚,一觉醒来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像这样有名有姓,有过接触但却早已经是过去时的,且当时完全就只浮游于意识形态的故事出现在梦中,是潜意识的复印还是复习?
其实,她只是我若干年前在照相馆谋生时认识的众多女孩中不怎么起眼的一个。满月脸,月半眼,笑盈盈暗香去……我们的所谓接触,也就是她常来照相,且多是喜欢我为她服务。我呢,总是尽量满足她渴望提前看到照片的要求,或者在加洗放大照片时,偶尔多洗印一张送她而已。不过,给她照相确实也可以提升自己的人像摄影技术水平——因为像她这种无明显轮廓的圆脸,原本就不怎么上镜,是很不容易找到唯美的最佳角度的。当然,其间还能以布光、摆角度等为由,尽量延长与她在照相室内逗留的时间……尽管这样的延长和逗留是混沌的,朦胧的,也是“无效”的。但少男少女的“独处”,似乎总能产生出一种朦胧的向往……
我们之间没有故事的故事就围绕着照相,取照片的事由混沌着,朦胧着。我想,也许她浑然不知。或者,即使因她同伴们的当面笑话也让她稍有所悟……不过,我们的接触并未因此而加深。就我的感觉,她也并未因此而在看我的眼神中有什么“意思”的流露……
但,当时那种混沌的感觉确实也很让人踌躇,也很让人怅然,也很让人若失……
尽管这样,还是为时不长,大约就半年三两个月吧。当她进厂上班后便戛然终止了。不几年,听说她找了一个前景非常看好刚分配进厂的大学生。再后来,听说她随事业有成的丈夫到了成都居住……
原本就是人生路上擦肩而过的路人,随着时光的流逝,这类不算插曲的插曲早已连一个音符也不记得了。然几十年后,不知怎么的,我竟然也鬼使神差的来到这个城市……后来,听我的侄女讲,我与她不但同城,之间的居所好像还并不遥远!同城就同城吧,难道所居同城,还能同梦?
然,她不期而至竟然来到我的梦中……于是,无端勾起了对逝去岁月的记忆……
年少多梦,年少强说愁。最为可笑的是,我们常常以鸿鹄自诩,当在岁月的长河中呛水后发现,命运却只给了我们一个燕雀的身形……于是,要么朝恨晚泣,要么撞塌南墙,要么随波逐流……殊不知决起而飞,仍有天地,仍有东西,仍有南北……
今天,我们即使同城居住,然坚固的水泥墙早已将人与人隔阂成了路人。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到了今天,甚至,即使是一家人,也不进一家门。何况时光的刻笔还在那里不停地将我们已经苍老的肌肤继续侵蚀和刻凿。那年那月的混沌和朦胧也许随着时光的流逝早已在她的心目中灰飞烟灭了吧!即使是曾经混沌的我,如果不是那个梦,不也在记忆中踏雪无痕了吗?
然,不知是多舛的命途,还是本身就是燕雀的命理。总之,除有时我在静处时偶尔惆怅或黯然外,常常是处于一种小富即安和什么也不想的平静平和中。但人心的不足往往是这样:总以为跑脱的鱼儿大,总设想没得到的东西好。其实不然,当真得到了,也许就会觉得平常且平淡,也就那么回事!
不过,当某事勾起了我们的回首,满满的心中似乎仍有那么一丝丝的怅然且黯然的……然而,流逝的岁月已经铁板一块了,还需要常常提出其中的片段反复咏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