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端午节前后,我就会想起孩提时代。空气中氤氲着芦叶的清香、艾蓬的草香、雄黄的药香和糯米的甜香,在深深的石库门弄堂里,围着一张小桌子,盘腿或半盘腿坐着几位小脚或半解放脚的老奶奶老妈妈,正在包小脚粽。只见她们左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夹住两三片芦叶向内一卷,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形成一个小脚鞋子式样的空壳。右手舀几勺糯米,将芦叶盖住,一转一扭,一捏,再一捏,再添一张芦叶,一捏,再一捏,一转一扭,将细竹签的尖端穿过粽子中部,竹签的尾部开口处夹住芦叶的尾叶一起带出,轻轻收紧,一只小脚粽完工了,小巧玲珑,像工艺品一样。桌子边排着一只只篮子,篮子里放着芦叶和糯米。邻居们有的要包白米粽,有的要赤豆粽花生粽,还有的要包蜜枣粽,抑或碱水粽豆瓣粽,乃至肉粽。只要提前打个招呼,她们都会尽责地完成,纯粹是义务的。她们一边包粽子,一边说说笑笑。只听见说,现在包的是85号阿姨的,下一只篮子是隔壁前客堂新嫂嫂的。不一会儿,听见她们喊,34号阿娘的粽子包好嘞;一会儿又喊,65号前楼爷叔的粽子包好嘞……
我们这些小孩子,有的双手撑着膝盖专心地看,有的趁她们不注意抽几张芦叶就逃。孩子们用芦叶卷起一只只哨子,或尖细,或低沉,边跑边吹,此起彼伏。有的偷偷地用芦叶裹起黄沙学习包粽子,我就是在那时学会了这门手艺 。
老一辈渐渐离去,老式里弄逐渐被高楼替代,老邻居星散四方,童年时的粽叶香,却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
临近退休那几年,我重拾包粽子的手艺,居然没有退步。我还改良了一下,用绳子在小脚粽的“脚跟”与“脚踝”处扎了一把,粽子变得更紧实,个头也小了一点。送给亲友尝尝,收到了众多真诚的称赞。很多人点名要白米粽,说我包得紧,自然凉的,不用蘸糖,香得不得了,有嚼劲,还有要吃各种花式粽子的。十年来,我每年送出两千多只粽子。有的朋友要得多,干脆请我上门,还有外地的亲戚请我去“技术输出”。几年来,每逢端午,包粽子、旅游、走亲访友,兼而有之,忙得不亦乐乎。有人问我,你怎么会有这个耐心和雅兴?答曰,寻求童趣和快乐。童年时学会的技艺,还能为大家带来愉悦,使我倍感幸福。做得动购、洗、包、煮这些杂务,也是我的福分。再过二、三十年,我还包得动吗?亲友们对我说,希望你永远健康长寿,我们可以一直有小脚粽吃。还说,你出品的改良小脚粽,精致新颖,口味又佳,我们在网上给你打广告,每天限售300只。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徐大大素米粽”。我道,罢了罢了,包粽子,只为开心,金钱可诱惑不了我。
作者:徐建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