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历欧洲,有几条小巷,总是令我念念不忘。
在佛罗伦萨,有条僻静的小巷,静立着但丁故居。故居位于小巷的转角,一幢低矮的三层老楼,墙厚窗小,前门有一盏铁灯,一个井台。铁灯无光,井台有盖。1265年,但丁出生在这里。35岁那年,他被当局驱逐离开故乡,两次缺席判处死刑。背着十字架流亡的但丁,写下了《神曲》等世界名著。
故居的外墙挂着蓝色布幔,印着但丁的头像。布质的料子,经不起风吹雨打,不得不一年换几次。当局认为不能在老墙上钉牌,扎钉子除了对墙体有影响,也不是当时的情景。所以,但丁故居还是当年模样,只是岁月沧桑了铅华。
在布鲁塞尔大广场“尿童雕塑”右首,有条窄得不能再窄的小巷,巷子里有几家小店。小店有窗,窗台下面墙体脱落,露出里面形状不一的石头。窗棂油漆斑驳,伤痕累累。充满好奇的我指着那几近破烂的地方询问,女主人微微一笑,让导游告诉我:“祖上留下就是这样,子孙没有权利动它。”
杜塞尔多夫西北郊有个小镇芬累斯,从参观的校园出来,我发现一侧的围墙上面有浮雕,便走了过去。细看却吃惊不小,原来是一道残墙被新围墙包护着。陪同的镇长告诉我们,那是二战时期一所中学被夷为平地后留下的唯一残垣,小镇重建时把它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
从布拉格的老城广场到查理桥,那里有条皇帝街,是条随着坡势逶迤的窄仄小巷,弯弯曲曲,两侧摆满了各色摊点。店面很小,经营着各种有声有色的土特产——提线木偶、草编人物、民间土布、玻璃器具……既是市民生活所需的好去处,也是游人必到之处。曾有位名冠全球的地产商想将街巷买下来拓宽,被市民公决否定了。
几条小得不能再小的古巷,几道风雨驳蚀的断壁残垣,为何能受到如此万般宠爱?因为,原生态老街巷是城市的灵魂。一座城市,无论大小,只要老街巷在,儿时的记忆就在,青春的风采就在,历史的烟云就在,对建筑、对城市、对故乡的那份情愫就在。老街巷是一部留有体温、指纹、足迹的活档案,那份亲切和熟稔就如家中尚有健在的母亲,温暖而实在。
老街巷不仅是历史的缩影与见证,还是文明的载体与延续,更是被一代代人升华了的城市精神、文脉图腾。城市的老街巷尽管陈旧、窄仄,拥挤、嘈杂,抑或破败、空寂,但它是人们清晨出发的地方,也是黄昏最想回到的地方。如果上升一个高度,也可以说,老街巷是城市肌体的灵魂,是一个国家与民族宽容、博爱精神的展现和观照。
老街巷,一条永远不需要导航的、回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