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这必定是一场难忘而意义非凡的经历,至少于我,于我的老拍档“七爷”——长江750!一切要从那场艰苦而不平凡的越野拉力赛开始。
在中国摩托界有着“拆车场”之称的环艾丁湖摩托车越野拉力赛,是国家级的三大摩托拉力赛之一。今年恰逢其十周年,规模空前浩大,但对我的“七爷”来说,还有一层特别的意义。
“七爷”学名长江750,有着“战争化石”之称,俗称侉子。二战期间,苏联学习宝马公司生产的侧三轮摩托车R71的技术,推出一款相似的摩托。战争结束后苏联把技术分享给了中国。于是,中国第一辆摩托车长江750应运而生。当时的长江750主要用于军事需要,随着汽车的普及,长江750于15年前完成历史使命,光荣退伍。70年代,曾经有一种改装过的挎子叫“赛挎”,后来退出了历史舞台,那是专门的场地赛用车。
在所有“挎客“心目中,这不是一台老掉牙的已经有60年多年的技术落后的展览品,而是战士,是英雄,是作为一个骑士对这台战车的致敬。所以说,参加这一次的新疆环艾丁湖摩托车越野拉力赛,对我和我的“七爷”来说意义非凡,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这是挎子第一次在国内参加国家级越野拉力赛,相对于参赛的意义,名次已经不重要,当我驾驶“七爷”站在发车台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胜利了。一切只为重回赛场,向老一辈赛挎运动员、向战车致敬。
说来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3月底,我完成上海—三亚—太原的摩托车旅行后,从拉萨出发反走“新藏线”,穿过草原、雪山、戈壁、沙漠、河谷到达乌鲁木齐。原打算休整数日后,再从新疆去内蒙,环绕东三省,最后回北京,完成环球旅行中国站的全境环游。在乌鲁木齐时,恰逢艾丁湖拉力赛举行前一个月,于是,临时动心参加这次比赛,以我这台长江750老爷车。
报名时,组委会认为这简直是个玩笑,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体育局的领导出于鼓励这种越野精神而特批允许参赛。跟其他的参赛摩托相比,由于在车子的研发技术上相差了50年,组委会没法分组,只好给我单独成立一组,并表示如果全国有5台挎子参赛,依然给我们发奖金发奖杯。时间紧迫,加之国内挎友又大多是收藏玩票,因此,最终只有我和“七爷”,完成这场一人一车的战役。由于没有后援保障,赛前的心里压力可想而知。
比赛前三天老团长从北京突然飞到了乌鲁木齐,给我做副驾导航员,为我保驾护航,这让我受宠若惊。挎子是带斗子的,如果斗子里没有超过驾驶员3成以上体重的配重,在高速转弯的时候很容易就因为离心力而导致侧翻,为了防止翻车,就需要附驾导员均衡车子,专业说法叫“配重”。副驾来了,我却担心他的身体。年过50的老哥有高血压,而比赛的赛道充满未知,没有任何经验能参考,只能自己摸索,靠着信念见招拆招了。
大战前的夜总是静悄悄。车手大营,来自全国各地的车手选好位置开始组装车辆,整个营地非常热闹。新疆的“巴郎子”真的太厉害了,几位乌鲁木齐体校的小车手,最小的只有11岁,而且参加的是最有看头,最挑战技术的场地赛。据说去年临近终点,小车手的车链断了,下了场小朋友坐在地上就哭,特别的可爱。
发车仪式在吐鲁番举行,我的挎子“七爷”,毫无争议的排在第一位,带领100多台车全城巡游。
连夜赶来的乌鲁木齐挎友“冬冬”带着朋友骑着挎子来现场为我加油。他说,这是挎子第一次参赛,又是在他们新疆,必须代表新疆的挎友来给我加油打气。当时那个发车台很高,他担心我的车太重上不去,就带着几个小伙子在我后边,准备在我上不去的时候推我一把,毕竟这样光荣的时刻,一定不能丢脸。
他们毕竟是小看了我“七爷”,轻松挂上二档,一个油门就冲过去了,而且差点因为用力太大冲到台下去,当时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连呼几声加油,挎子加油。
考虑到“七爷”没法完成冲坡飞跃,原本我是不参加场地赛的。但在比赛前一晚,新疆的老前辈“胡狼”从几百公里外给我拉了一台他改装的“赛挎”,前辈说,我老了,你骑上我的车,上!一切只因这些老前辈的心中还存留着梦想,但出于安全等因素,组委会仍是不同意我们参加场地赛。
因为没有任何经验,我的心中生出些许胆怯,眼看比赛快结束,胡狼骑上挎子就进了赛道,没跑100米就卡在障碍中不能动弹。我和东东赶紧跑过去把车推出来,看着老前辈的不甘心,东东换下了他,而我转头往场外跑,穿上防护装备,我们要上场了。
进了赛道,现场还没有反应过来。冲坡不能犹豫,一旦翻车非死即伤,东东胆子比我大,所以他驾驶,我做配重,第一个坡冲下来,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不是热的而是吓得。差点侧翻!紧接着下一个锅底一样的泥坡,下到锅底后立刻又冲上一个两层半楼高的大坡,这一下把东东从摩托上甩了出去,他两手死死抓住车把手,改变车子的方向,因为我还在车上。
我也在犹豫要不要跳车,因为一旦翻下侧坡车子很有可能压断腰椎。但若我一跳,车子彻底失去平衡他就完了!这一切就发生在那短短的三秒钟,那一刻时间被拉长了,所有的动作都像是慢动作,现在回忆起来都觉得漫长。
我俩死死的抓紧车子没撒手,车子在掉下侧沟前一尺的距离被重新控制,我们胜利了,全场的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绕了一圈再次回到这个大坡,东东看着我说,要不咱们飞个漂亮的,怎么样?我说太危险,咱们可能上不去了,他假装听错了大声说,好了!一个油门加上后,我们漂亮的上了大坡。
场地赛结束后,东东和胡狼他们一行返回了乌鲁木齐,我和老团长开始了长途奔袭的拉力赛。赛前会上只给了车手GPS点但是没有航迹,也就是说这200多公里的赛道极有可能迷路。听说去年就有一个车手迷路,最后油料耗尽后只能寻着原地等待,若是判断错误进了沙漠,那么后果难以想象。为了不迷路,我把路书一张张撕下来贴在油箱上,保证随时更新。
第一个比赛日,赛程216公里,由于我的车不是越野,而且是两个人自重一吨多,花费的时间是别人的三倍,越往后体力注意力的消耗越大。第一赛段的烂路上,就花了7个小时,尤其是软沙路面根本不能停。
我和老孙中午出发,跑了100公里就已经快奔溃了,沿途遇到十几台摩托坏在路上,四个小时之后老团长的高血压犯了,中途遇见救援车,我把老团长换了下去,临时换了一个车子坏掉的车手。直到天黑之后,才从沙漠里出来,并且在出赛道前20公里卡断了两个变速箱齿轮。
后来了解到,那天的比赛将近20多台车损坏,其中一位云南籍车手在赛道上出了意外当场牺牲,还有多名车手遭到一名修路工人的石块攻击。那一夜我们情绪很低落,国内媒体却沸腾了,流言四起,各种版本的谣言就是从这里开始的。第二日我们停赛一天向去世的车手致敬。之后的赛程,在平稳中有序进行着,每个选手都有轻微的小伤,整个赛事,牺牲了一个,重伤了一个,毁坏车辆在30台以上。
比赛结束后,所有的人都回归于一种宁静,这种感觉不是赛场上见惯了生死而变得冷漠,也不是无知者的无畏,而是英雄在大战后立刻回归的平静。对于职业车手来说,我们不怕死但是绝对不找死。
越野精神,是一种信仰。信仰不息,旅途不止,我和“七爷”按原定线路继续着环球摩托之旅。
行咖之大祭司